第九十章

    酒席上，张锡风喝得酩酊大醉，回家路上不住说着胡话，念叨着那两位姬人的名字，大有不舍之意。

    雪儿在旁边劝解道：“我的好少主哥哥啊！您现在身边仍有我们这么多美女陪伴，还嫌不够吗？”

    张锡风头重脚轻，脑子却依旧清醒，听了雪儿的话，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雪儿，这又是哪里话！这么长时间了，我对你和风儿的一片真情，难道你直到现在还没有觉察到吗？”

    听了张锡风的话，风雪双艳一齐笑道：“知道的，咱们的好哥哥！只是叶先生已经开和了，您又会在什么时候碰咱们一碰呢？”

    “马上……马上！”张锡风被说到痛处，羞得满脸通红，尬笑几声，赶紧要将话头岔开。

    只听大路上“驾驾”直响，急促的马蹄声中，一骑快马从南门急驰而来，马上那人约摸三十来岁，长圆脸，两道浓眉，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三绺黑黑须更显英武之气。

    张锡风醉意朦胧，夜色中觉得这人好生面熟，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人骑马从他身旁经过，也“咦”的一声，立刻打马回来，细细端详着张锡风，接着哈哈一笑，翻身下马，叫道：“锡风贤弟！”

    这时张锡风也认出他来，叫道：“弘范哥哥！”两人激动地相拥在一起。

    张弘范为人赤诚，对张锡风有真感情，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却淌着泪，用强劲有力的臂膀将张锡风抱得紧紧的。

    张锡风被他搂得简直有些喘不过气来，轻轻挣脱，笑道：“弘范哥哥，怎么，您也到中都来了？”

    张弘范答道：“大汗亲自发出的征召，谁敢不来啊！”

    张锡风心中一凛：此人若重新被蒙古国起用，对大宋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细细打量着张弘范：但见此时他下巴上蓄着的几绺美髯，已渐渐合拢为一片，蔚为壮观，更显得威风凛凛；身穿一身紧身白衣，又显出几分儒雅；虽是文官打扮，腰间却挎着柄长剑，更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张弘范见到故交，一阵豪情上来，说道：“贤弟，做哥哥的与你久别重逢，甚为高兴，不如哥哥做东，咱兄弟找一处酒楼，喝上几杯，好好叙叙旧，你看如何？”他又望了风儿她们一眼，笑道：“把你这些好朋友也一起带上吧！”

    张锡风笑道：“大哥，您初到燕京，小弟既是东道，又怎能让哥哥破费，这酒自该当由小弟请。只是这京师重地新近出台了宵禁的制度，凡三鼓之后，须持证通行，在外面喝酒搞晚了未免会惹上麻烦。”

    张弘范叹道：“没想到弘范几年不来京城，这破规矩倒越来越多了。”

    张锡风躬身道：“所以小弟敬请哥哥移足寒舍，小作盘桓。”

    张弘范见他诚心邀请，便笑道：“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见风雪双艳都容色绝丽，含情脉脉地望着张锡风，不由暗暗称奇，想跟她们打声招呼，以尽大哥之谊，一时却不知该怎么称呼，犯起踌躇来。

    风儿躬身向张弘范施了个礼，抿嘴笑道：“风儿给大哥请安！”雪儿也笑着行了礼，道：“雪儿恭祝大哥万福金安！”

    张弘范笑了，赞许道：“风儿，雪儿，这两个名字固然是好听之极，亲见其人，然则更是貌美如花。”

    风雪双艳嘻嘻浅笑，逊谢道：“哥哥赞婢子们赞得太过了！”

    其他四个女弟子也拜见了张弘范。

    张弘范哈哈大笑，挽着张锡风，向张锡风的住所走去。

    回到家中，风儿、雪儿陪着两兄弟聊天，其他女弟子则张罗着煮饭做菜，忙得“不亦乐乎”。

    不多时，一桌丰盛而不奢靡的家宴置办完毕，张锡风请张弘范坐了上席，他带着女弟子作陪。

    酒过三巡，菜至五味，张锡风试探道：“哥哥，这次大汗拜你为将，看来这蒙古雄师马上要大举南征了吧！”

    张弘范点头道：“这仗虽然一直在打，但两国尚未全面开战。咱们大汗雄才大略，壮志凌云，一直想继承圣祖成吉思汗的伟业，混一宇内，建立亘古未有的庞大帝国，故而大规模南征灭宋是迟早的事。”

    张锡风笑道：“那哥哥也可借此良机，去建功立业，以求青史留名啊。而且一旦您立了大功，荣华富贵也定是少不了的！”

    张弘范正色道：“贤弟休要取笑哥哥来着，诸葛武侯说得好，‘救生灵于涂炭兮，到处平夷。立功名于金石兮，拂袖而归。’哥哥并不贪图什么富贵，只想报效自己的国家，建功立业。等真的灭掉赵宋，平定了天下，壮志得酬，哥哥便辞官闲居，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张锡风竖起拇指，赞道：“‘鹏奋飞于北溟兮，击水千里。展经纶于天下兮，开创镃基。救生灵于涂炭兮，到处平夷。立功名于金石兮，拂袖而归。’哥哥好大的志向！”

    此时，张锡风多喝了几杯酒，脸颊微红，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张弘范哈哈大笑，甚为自得。

    张锡风突觉有人在桌子底下踹自己的腿，正想低头去看，却被张弘范叫住了。

    那张弘范也多喝了几杯酒，在酒桌上吟起自己新作的词来：“铁甲珊珊渡汉江。南蛮犹自不归降。东西势列千层厚，南北军屯百万长。弓扣月，剑磨霜。征鞍遥日下襄阳。鬼门今日功劳了，好去临江醉一场。”

    这首词正是此刻张弘范的内心真实写照。

    李璮之乱后，位于中原的汉人世侯被尽数罢免，张弘范自然也在其中。后来，在其兄张弘略的提携下，张弘范相继担任了顺天府和大名府的管民总管，但这都是文职，少年成名，戎马惯了的张弘范未免有些心怏怏。而且，做治民的文官便要受阿合马的气，张弘范到任不久，便因擅自决定免除灾区的全部租赋，被阿合马问了个“专擅之罪”，罢官赋闲了。

    襄樊之战开始后，张弘范眼睁睁看着各路人马都不是郭靖黄蓉的对手，在襄阳城下被宋军杀得落花流水，不仅折损了众多兵将，还耗费无数钱粮，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报国无门，是以一直郁郁寡欢。

    这次帝师八思巴向忽必烈举荐了张弘范和伯颜两位青年将才，说蒙古武力虽盛，良将众多，却皆非郭靖的敌手。他将自己所听到的“江南若破，百雁来过；滔滔汉江，洪水泛滥”这个谶语讲给忽必烈听，说‘要破襄阳，非要伯颜和张弘范出山不可。’忽必烈对帝师言听计从，又素知张弘范用兵之能，便再度起用了他，要他即日赶到京师，接受将印。

    张弘范接到大汗的诏令，星夜赶赴中都，途遇张锡风一行。

    他对张锡风虽然真诚相待，但知道他偏向宋方，对他有所保留，只透露了蒙古主力必将南下之事，并未涉及军国大计。

    张弘范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笑道：“那日在大名与贤弟叙谈时，没承想到愚兄竟还会有机会去建功立业，开启这第二春。”

    张锡风奉承道：“以哥哥之高才，再次得到大汗的重用也是迟早的事。”

    张弘范哈哈大笑，道：“贤弟啊，不是哥哥吹，以你的武功才学，若是跟着哥哥去破关斩将，保管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锡风正欲答话，又觉得有人在桌下轻踢了自己一下，正在讶异，却见风儿嘟着小嘴，板着脸儿瞪着自己，先前她还同张弘范他们嘻嘻哈哈的谈笑风生，此时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只听张弘范继续说道：“哈哈，看来是哥哥一头热，我早料到你是决计不会出山的。不过说到马上就要与郭靖郭大侠打仗，愚兄心中也没个准谱！”

    张锡风奉承道：“哥哥熟读谙习军事，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马到成功。”

    张弘范得意的哈哈大笑。

    风儿“啪”的一声，将碗筷放在桌上，说道：“少主，我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想出去歇息歇息。”张锡风一时不明她的意思，惊道：“啊，哪里不舒服？”连忙去握她的玉手，风儿将手轻轻抽出，冷冷道：“心里！”

    说罢，她刷地站起身来，离席而去。雪儿见风儿走了，便也跟了过去，叫道：“风儿jiejie，正好我也憋得难受，不如咱俩一起做个伴！”

    “这，这……”

    张锡风心中一怔，情知不妙，连忙起身去追风雪双艳，刚抢出几步，又觉就这么将张弘范留在席上不妥，转身要向他行礼。

    他想去追两位绝世美人，又不愿让张弘范难堪，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窘得直冒冷汗。

    张弘范爽朗一笑：“你那两位女朋友很不错，可要好好的珍惜，你还不快点去追！”

    他知道风儿是因为张锡风和自己大谈伐宋立功的事而不悦。大家各有祖国，他并没往心里去，反而觉得这两位美貌的妮子甚为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