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咚!” 张锡风的拳头重重的砸在对方鼻梁上,登时有如炸了染料铺,泪水混着红色的液体糊了那人一脸。那人吃痛,双眼又糊糊的睁不开,不知是被泪水还是血水弄的,这可把他气坏了。 这还了得! 那色目骑士退后几步,刷的一下拔出腰间佩剑,满脸虬须竖起,恶狠狠地骂道:“汉狗,你是想找死吗?竟敢回打老爷!” 这个世道中,在某些蒙古人和色目人的眼中,汉人的性命还不如一条狗值钱。 张锡风冷冷一笑,道:“便揍了你又如何?!” “那就拿命来!”色目骑士怒骂了一声,挺着长剑向张锡风疾刺过去。 张锡风形如鬼魅,不躲不闪,略吸一口气,腰部突然凹进去一块,这剑便刺他不中。色目骑士收不住势,一个趔趄,剑径直向前刺去。 “大人!” 在几个下人的惊呼声中,那柄长剑竟直挺挺的刺了过去,直直插进了紧跟在张锡风身后的那座八抬大轿之中! “快拿刺客!” 十多名大内护卫神色惶急,惊呼了一声,cao着兵器,一拥而上,奋力扑了过去,很快便将那几个凶狂的色目人缴了械。 两名侍卫死死的将首恶按倒在地上,一顿劈头盖脸的狂扁,边打边骂道:“好大胆的狂徒,竟敢在众目睽睽下,在大街上谋刺咱家老司徒大人!” 先前的慌乱中,有几个护卫上前掀开轿帘,问道:“老大人,您没事吧!” “总算没被恶贼刺死!” 一个蒙古大官面如死灰,从轿中缓缓走出来,正是方才在阿府中替关汉卿说情的老司徒和礼霍孙。方才那柄剑距他只在毫厘间。 原来,和礼霍孙被阿合马礼送出平章府,刚刚入轿,见张锡风出来,便吩咐轿夫跟在他的身后,才走了几步,便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没过多久,就听见一个色目人嘴里骂骂咧咧的,一柄长剑竟然突然刺进轿来,他惊出一身汗,顺势卧倒,幸而没被刺中。 和礼霍孙与死神擦身而过,犹自惊魂未定。 这可将他手下的那些个蒙装侍卫吓坏了。 府外一声声“拿刺客”的叫喊声,惊动了院中的阿合马和他的第二十五子大兴府知府忽辛——燕京重地是忽辛的辖地,这案子该当他管。 “有人谋刺老司徒大人,这可是大事!”父子两人合计了一句,急忙穿着便装出了自家府门,到了街上。 和礼霍孙一边吩咐手下侍卫牢牢揪住那个胆大妄为的色目骑士,一边望着赶过来的阿合马和忽辛,面带怒色,问道:“两位大人,今日这事该如何处理!” 忽辛不敢得罪和礼霍孙,便问那个色目人:“这剑是谁的?” 色目骑士答道:“是下人的的!” 忽辛将脸一沉,冷冷道:“你这大胆的狂徒,竟以贱犯贵,以下犯上,公然刺杀老司徒大人,罪该万死!给我拿下!” 几个兵士立时奔了上去,熟练地给色目骑士套上了锁死囚用的铁链,死死倒扣在手。 色目骑士见忽辛大人只一句话便判了自己死罪,吓得魂不附体,望着阿合马连连磕头,求道:“阿大人救命则个,大人,小的冤呀!小的乃是奉主人答即古阿散之命,来为老太太的寿辰送贺礼!不料路遇碰见这小儿,才惊了老大人的大驾……” 他指着张锡风,一心想拉他下水。 “住口!” 阿合马厉声喝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一向清正廉洁,再说本官与你家主人素不相识,怎会收他的礼!那汉人小子也是愣头青一个,傻头傻脑的,怎会去招惹你!分明是你图谋不轨,行刺未遂,还在这里栽赃陷害别人!”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色目骑士面如死灰,捣蒜般磕头。 “还不把他推出去砍了!”阿合马颇不耐烦地叫道。 “喳!”几名侍卫扯起摊成烂泥的色目骑士,将他架出二十来步远,咔嚓一下,手起刀落,人头了落地。 这葫芦案判得不仅让和礼霍孙满意,也让张锡风很满意。但案子本身也是毫无道理可言,仍是一样的草菅人命。 阿合马和忽辛向和礼霍孙道了声“抱歉”,又自回府去了。 和礼霍孙立在街头,打量了张锡风几眼,微笑颌首,笑问:“张少侠别来无恙啊!几月不见,你还是那样的英风隽气。” 张锡风奇道:“老司徒知道草民吗?草民也觉得大人有些面善,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和礼霍孙笑道:“张少侠好生健忘!你再想想。” 张锡风又寻思了一会,实在想不起来。 风儿在旁边说道:“好哥哥,这老大人便是咱们在破庙中避雨时见到的那位老爹爹。” 和礼霍孙笑着点点头,赞道:“姑娘好眼力!那正是老夫。” 张锡风面带愧色,道:“草民有眼无珠,还望大人恕罪!” 和礼霍孙温和一笑:“少侠行走江湖,交际广泛,一次薄面,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关汉卿走了过来,向向和礼霍孙行了个大礼,道:“这次真要谢谢老司徒仗义相救!” 和礼霍孙笑道:“关先生戏写得好,鞭策有力,老夫钦佩得很呐!再说你也不用谢我,要谢便该谢谢燕王殿下。” “燕王殿下?”关汉卿略有些吃惊。 “对!若不是奉了燕王殿下的钧旨,老朽才懒得到这个肮脏之地来看阿合马的那副臭脸呢!”和礼霍孙和蔼地笑道。 “燕王殿下知道关先生写了这场戏,还要到阿合马府上来演,很替先生担忧,便命老夫揽了替大汗给阿府太夫人送贺礼的差事,到阿府来相机行事,帮帮忙。” 关汉卿叹道:“想不到时隔这么久,燕王殿下还挂念着关汉卿这个穷酸书匠,真是个大仁大义之主。” 和礼霍孙正色道:“关先生何必过谦,你博涉经史,学富五车,将来若本朝开了科举,先生势必金榜题名,成为国之栋梁。关先生,殿下确实是很看重你啊!” 关汉卿向天拱了拱手,敬道:“燕王殿下的大恩大德,汉卿没齿难忘!” 张锡风却有些奇怪,问道:“燕王殿下是怎么知道咱们要去阿合马府里演《窦娥冤》的?” 和礼霍孙笑道:“张少侠,可别低估了龙子龙孙对世情的掌握,这戏园的常客里有不少是燕王殿下的幕僚。你们的所思所想,燕王殿下都了如指掌。” “原来如此!”张锡风算是明白了。 他知道,在大蒙古帝国里,燕王真金是事实上的太子,一大批汉臣和开明蒙古臣僚都拜在他的门下,鼎力支持他早日登基,其耳目更是遍布朝野和市井,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他看在眼里也是正常的。 “张少侠,殿下也很挂念你呢!经常对老夫念叨着我那张家的小弟弟现在如何啦,又在哪儿和他那些美丽的姑娘一起玩耍啦!” 张锡风脸刷的红了,拱手道:“谢燕王殿下关心!” 此时,蒙古朝廷的汉法派和理财派之争已趋于白热化,张锡风等人无形之中成为棋子,被卷入这历史的进程中去。 和礼霍孙起轿回府。关汉卿朝张锡风拱了下手,笑道:“今日之事也麻烦小兄弟了。” 张锡风慌忙拜倒,道:“先生是位大圣大贤,在下天性愚钝,就算为先生执鞭策马,也是心甘情愿。” 关汉卿的历史地位在张锡风心中,真是天神一般都存在。 大家依依话别,颇有些不舍,风儿觉得有什么不对,惊问道:“叶先生呢?怎么没看见他。” “啊呀!”众人一齐惊出一声。 关汉卿这才发现,整个戏班人都到齐了,偏偏唯独少了叶甫深。 他眉头微皱,暗责着叶甫深不懂礼数,竟不告而别。 关汉卿客套了几声,自己安慰自己道:“叶先生可能是等得不耐烦,自己先回了吧!” 他话虽然这样说,心中却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珠帘秀却笑了几声,嗔骂道:“叶甫深这个老鳏夫,平时就这副德性,总是不打声招呼便自走了。” 戏班子的人都哄然一笑,浑没把叶甫深的去向当作一回事。 风儿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嘴唇微动,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