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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溪忽然又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攥握,氧气逐渐变得稀薄。 在夏禾说出那个名字时,呼吸彻底滞住。 “叶……”夏禾更着声音,“兆……” 她的声线极其不稳,但沈苏溪莫名听出她想告诉她的那两个字。 叶、兆。 叶兆。 沈苏溪猛地一颤,心里好不容易重塑起的堡垒轰地塌陷一角。 而后随着夏禾几乎从喉咙里艰难挤出的、那些支离破碎的字音里,慢慢化成废墟。 故事却因此成型。 夏禾是叶兆的学生,她的成绩在班级处于中下游,其中数学最为薄弱。 她经常会去办公室请教叶兆,而叶兆每次都会很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 可能是没那天分,不管夏禾怎么努力,她的成绩始终提不上。 这次期末考成绩出来后,夏禾的数学成绩依旧在班里垫底。 夏禾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单纯善良,对所有人都怀有一颗诚挚的心。 在她的眼里,叶兆温柔儒雅,不像其他老师那般有压迫感,和他相处起来舒服又轻松。 所以,在叶兆问她寒假需要不需要去他那补习后,夏禾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她当叶兆是父亲那般的人。 却不知道那是叶兆为自己戴上的华丽假面,只为了蛊惑像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女孩。 他就像温水煮青蛙般的,将人一步步引入他的圈套。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一周前。 夏禾像往常一样,去了他指定的地方接受他的辅导。 唯一不寻常的是,那天叶兆靠得很近,他们的膝盖肩膀都贴到了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兆忽然说,“夏禾,老师很喜欢你。你喜欢老师吗?” 他呼出的气息就贴在她耳侧,带着似有似无的引诱。 直到叶兆的手落在她的大腿上,夏禾才陡然醒悟,他口口声声的喜欢,并不是纯净的师生情谊。 而是裹挟着糜烂污浊的成人欲/望。 也就是这个认知,让她大脑轰的一下,直接宕机。 甚至忘记推开他。 在她惛懵之际,叶兆将她压在书桌。 坚硬的桌角抵得夏禾后腰生疼,也因此让她找回自己的意识。 她的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偏偏在那时,她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张脸,她的爸爸mama,朋友,还有陆礼…… 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她死命推开他,扯着凌乱的衣襟一路跑到窗边。 底下是肮脏的淤泥,身后是肮脏的人。 无路可逃。 她猛地回头。 叶兆松松垮垮地笑了下,那笑黏在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温煦。 却是个人面兽心的恶魔。 所有的恐惧在那一刻土崩瓦解,夏禾忽然笑起来,平静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褶,而后将身子慢慢转回去,不带迟疑地跨过那道屏障。 就这样逃离吧。 哪怕。 死去也好。 - 故事不算长,可等到夏禾讲完时,已经日薄西山,橙黄透亮的光束打在沈苏溪眼皮上,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感。 “苏溪姐,我很害怕,我不敢告诉爸爸mama。” 夏禾缓慢将头别过去,却发现沈苏溪定定地看着窗外,眼神有些失焦。 许久,沈苏溪轻声问道:“夏禾,想吃苹果吗?” 不等夏禾回答,她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低头安静削着。 “我还能忘记这一切吗?”夏禾闭了闭眼睛,似是喃喃。 沈苏溪手一顿,有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细长的口子里,血珠不断冒出,逐渐染红嫩白色果rou。 她吮了下伤口,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回果盘。 然后才对上夏禾湿润的眼睛。 两个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良久,沈苏溪听见夏禾说:“没有人帮我,不会有人帮我的。” 沈苏溪一怔,起身替她捻好被角,“夏禾,你保护了你自己,你很勇敢。” “你别怕,你不会是一个人。” “会有很多人帮你的。” - 沈苏溪推开门,视线里是少年抵在墙角,下巴微扬,紧绷的下颌线条冷硬。 他眼角猩红,像藏进了密密麻麻的针,随时都能扎得人千疮百孔。 不用她问,她就已经知道刚才那些话,陆礼一字不差地听去了。 一时陷入僵持状态。 就在沈苏溪在心里组织语言的时候,陆礼眼尾忽地扫过来,带着浓烈的压迫性。 “我记得,”他眼神直勾勾的,非得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异样才肯罢休,“叶兆也是你和我哥的老师。” 沈苏溪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哑着嗓子发出那声“是”。 “所以,”他的声音很轻,“你也知道那个地方是吗?” “是。”她的目光有一霎的迷离,似陷入了回忆。 陆礼将后脑勺重重地撞向墙壁,一声闷响后,“我知道了。” 沈苏溪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上前拉住他手臂,“你留下来照顾她。” 等对方转过头来,她继续说,“夏禾现在需要你。” 陆礼手攥紧拳头后又松开。 沈苏溪察觉到他这细微的动作,明白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兀自绕过他。 “你要去哪?”陆礼叫住她。 沈苏溪脚步一顿,背对着他说,“扔个垃圾。” 陆礼盯着她的背影半晌后,转身走进病房。 他微抬眼皮,视线不期然与夏禾在半空相交。 夏禾怔了怔,拿背对向他。 压抑至极的环境里,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你很勇敢。” “你不会是一个人。” “会有很多人帮你的。” 所以,你别怕。 “你能给我削个苹果吗?”她慢慢将身子转回去,脸上泪痕明显。 陆礼一愣,轻轻应了声,“好。” 他撇过头,眼尾一垂,注意力瞬间被染血的苹果夺走。 耳边翻找的动静很大,夏禾下意识问:“你在找什么?” “小刀。”陆礼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 “柜子上没有吗?”夏禾说,“刚才苏溪姐用过的。”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的,“你说什么?” - 有水顺着檐角滑落,滴落在脚边,淅淅沥沥的,像下了场萧瑟的秋雨。 沈苏溪在路灯柱旁站了很久,才抬脚往楼上走去。 密密匝匝的阴冷气息瞬间包裹住她,让她不自觉一哆嗦。 叶兆租下的房间在三楼最右侧,门缝有一小撮光漏出。 她知道,他就在里面。 楼道很静,隐约有流浪猫呜咽的声响。 沈苏溪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做法有多可笑。 她将后背抵在门上,蹬开刀套,尖锐的刀锋一下又一下地往墙面上捅去。 里面传来不轻不重的动静。 她微滞过后,扔下水果刀离开。 十米开外,有家小卖部。 沈苏溪去那里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 路灯被扑上一层厚重的尘埃,漫开的光线灰蒙蒙的。 风裹挟着细碎的水雾,消融在她眼底。 她哆哆嗦嗦地将烟塞进嘴里,刚拿出打火机,目光一转,定格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她身子突地僵住。 - 沈苏溪怔怔地盯住对面的人看。 跳跃的火焰间,他稳稳朝她走来。 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火焰guntang的温度,他将手按在打火机上良久,才夺下。 同时,另一只手,将她嘴里的烟取出,碾碎在手心。 “阿舟。”沈苏溪的声音很轻,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攥紧衣角的骨节白了又白。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再次唤了遍他的名字。 江瑾舟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巷子昏暗,屋内微弱橙红的灯光透过玻璃平铺在她脸上,将五官割裂开。 仿佛四分五裂后,被重新粘合在一起的搪瓷娃娃。 精致却又脆弱易碎。 江瑾舟感觉胸腔里的氧气在被人一点点抽走,每一分每一秒都难捱。 他抱住她,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胸膛。 一瞬的工夫,沈苏溪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 她狠狠回抱住他,试图从他身上汲取自己几乎殆尽的力量。 “你爱我吗?” 她的嗓音哑到不行,连声线也是颤抖凌乱。 他没有回答她,按住她肩膀,往前轻轻一推。 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贴在皮肤上的风都带着一股湿意。 眼睫处像落了一片飞絮,又痒又涩。 最后,飞絮变成一只蝴蝶,栖息在她唇上。 蝴蝶羽翼微颤,她的心尖酥酥麻麻的。 这是他的吻。 很轻,却很炽热。 -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无言。 回酒店后,江瑾舟才开口,“去换身衣服。” 她的头发和外套都已经被檐下雨打湿,这会看上去狼狈不堪。 沈苏溪魂不守舍地应了声,拿起睡衣,走进浴室,连门都忘了关。 淅淅沥沥的水声持续了近半小时,江瑾舟进来,上前关掉淋浴器,用毛巾擦干她身上的水渍。 他的动作轻柔,但这种触碰,让沈苏溪倏然找回自己的意识。 她浑身一颤,在对上他眼睛的下一秒,猛地覆上他的唇。 已经无法用吻来形容了。 她的力道太大,几乎是啃咬。 不多时,江瑾舟的下唇便被她咬破了皮,唇角猩红一片。 沈苏溪却没有就此停下,用力扯开他的腰带。 江瑾舟一怔。 “苏溪。”他按住她肩膀不让她动,嗓音响了几度,“你看着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水龙头再度被打开,水流铺天盖地地浇下来。 慢慢将沈苏溪的理智拉回来。 她低垂着眉眼,许久没说话。 江瑾舟将她擦干净后,替她穿好衣服,抱她回卧室。 他将她放到床边,又回浴室拿来吹风机。 呼啸的风声里,沈苏溪忽然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江瑾舟稍顿后将风力调小,“你同学弟弟告诉我的。” 两个小时前。 江瑾舟去医院接她,偶然在病房门口撞见陆礼。 陆礼顿了下,“她走了。” 江瑾舟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显然没有将这位假想情敌的话放在心里。 直到男生沙哑的嗓音再次传来,“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 江瑾舟转过身。 陆礼盯住他,眼瞳漆黑如墨,“我只能告诉你,她可能会出事。” …… 见她长久不说话,江瑾舟重新将风力调大。 吹干头发后,将她放到床上。 然后才去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换下,跟着在她身侧躺下。 昏暗的卧室,空气静到极致。 沈苏溪将头抵在他胸口。 他的胸膛坚硬,他的体温灼热。 这一刻,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跳出很多画面。 窗外清泠泠的月色洒进来,照亮藏有记忆的漆黑甬道,她一路看,一路走。 ——直到尽头。 静默里,她牢牢抓住他的手。 许久,才说:“阿舟,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