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有一桩
季妧自己捡了个位置坐下，这才漫不经心看向上首处。 “一趟趟招魂似的，总找我什么事？你这地方未免也太远了些，来一趟累死个人。有事赶紧，最好一次完，反正我是不会再来第二回的。” 话音落地，屋里真静的如死水一般。 丫鬟们目瞪口呆，就连气也不敢喘了，生怕动静大一点祸殃就要遭到自己头上。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老夫人。等她反应过来，更大的不悦从心里蔓延到了脸上。 “你今年……” “啊对了！” 季妧忽然冲对面的绿葵眨了眨眼，比了个饮水的姿势，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打断了这屋里最尊贵的人。 绿葵看着她，既愣且懵。 季妧皱眉：“水呀，走这一路渴死了都要，这么没眼力见呢？你们主子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老夫人忍无可忍，猛一拍桌案：“姚嬷嬷！这就是你教的规矩！” 进屋既不行礼，也不叫人，不恭不敬，还目无尊长，便是真正的野孩子也没有这样的！ 姚嬷嬷连忙跪地请罪：“是老奴不中用，没有把姐教好。” 季妧甚感无趣：“到底有事没有？没有我可走了，浪费我睡觉的时间。” 见她当真一副迈步走的架势，老夫人也顾不得问罪姚嬷嬷了。 “你坐下！我且问你，知不知晓自己是何份？” 季妧十分利索的点头。 “知道。你们汉昌侯府没儿子，只有我这么一个疑似的女儿，所以才接我回来。” “这是什么浑话！什么疑似……”老夫人硬咽下一截儿话，“既是知晓自己的份，一言一行就更该注意。你娘把你生在那穷乡僻壤，也不知怀的什么心，只养不教，误了我侯府血脉，你若想顺利进这道门，且得……” “等等等等，先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咱们来点实际的。” 季妧心底冷笑，面上仍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我得问问，你们把我接回来，家产我有份吗？有多少？总不能光落个和爹来管我吧，占我便宜呢！丑话在前头，要是没好处我可不干。再了，侯府又没儿子，不给我给谁？ 我看你这样子也没几年了，那个侯爷据也病歪歪的，良心给你们一个建议，遗嘱要早点写，家产也要早点分，不然等哪……” 老夫人呛咳一声，心口起伏骤然加剧，一张老脸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黑。 绿葵离得近，发现不对劲，叫了声老夫人，赶忙去扶人。 姚嬷嬷匆促起，一边替她顺心口，一边冲旁边的丫鬟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来的路上季妧事先打听过，这老夫人素里最重养生，并无宿疾在，怎么这么不气的吗？ 踱过去一看，发现人没昏，只是被呛着了。大抵绿葵的惊呼给了她灵感，正扶着头在那唉声叫唤，乍一瞧跟真得似的。 “欸？先别急着晕呀，先要分给我多少，完你再晕……” 季妧推开围拢着的丫鬟挤进去，确保老夫人能看到自己。 老夫人哆嗦着手指着她，紧跟着两眼一翻，这回真的晕了。 屋里一片人仰马翻。 大夫很快被请来了，老夫人也被移进了内室。 盏茶时间过后，姚嬷嬷送大夫出来，见季妧正坐在原位慢悠悠品茶，浑然不觉丫鬟们看她的眼神有多怪异。 姚嬷嬷一摆手，丫鬟们鱼贯退了出去。 “姐，老夫人醒了，请你进去。” 季妧这次倒是干脆的很，将茶盏放下就起了。 姚嬷嬷一只手打起帘子，俟她走近，压低声道：“老夫人年岁大了，不宜动气，姐话还是有些分寸，以免不好收场。” 季妧也不应这话，迈步就进了内室。 老夫人半倚在靠枕上，扶额闭目，唉声连连。 久等不到赔罪声，两道眼皮掀起一条缝，正对上季妧笑眯眯的脸，跟看什么稀奇景似的。 口刚压下去的那团火蹭蹭又往上冒，眼看呼吸又急促起来，姚嬷嬷赶紧上前好言安抚。 “老夫人，姐初来乍到，懂得什么？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千万仔细着子，往后慢慢教就是。” 老夫人看着季妧那张脸，满腹火气化为一声长叹。 “你的对，生长于那么个地方，还能希图什么。” 随即看向季妧：“你上前来。” 季妧走到临窗的罗汉榻上坐下，手肘拄着中间的榻几，随意拨弄着美人觚里插着的白兰花。 “就这么吧，离得近了，过了病气给我。” 姚嬷嬷重重咳了一声：“姐知道老夫人疼孙女，怕老夫人心里不安……” 老夫人被噎的重喘了好几口，硬忍了下去。 “也罢，你就坐那，听我。” 季妧挑了挑眉，在姚嬷嬷的灼灼注视下，总算没再语出惊人。 “你是尉家的血脉，只可怜白白被误了这些年，不过不打紧，姚嬷嬷得对，规矩可以慢慢教，重要是人拎得清。” 老太太的目光在季妧乌压压的头发上转了一圈，略点零头。 “你之前找的那个男人，姚嬷嬷都跟我了……跑了就跑了，也省了许多麻烦，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全当没这回事。你头发肯放下来，明心里是有数的，只要你听话，将来不愁好出路，也不会缺你的好处…………” 这话并不是商量，而是吩咐。 奇怪的是季妧这回并未反驳，嘴角的笑意还有渐趋加深的趋势。 姚嬷嬷觉得有些不对劲。 还记得头回跟季妧见面，提出和离一事时，她是何等反应——拒绝的干脆利落，毫无商量的余地。 后来那男人离奇不见了，季妧突然将头发散了下来，她就存着疑，勉强告诉自己是季妧被伤了心、想通聊缘故。 但会有那种真想法，是在了解季妧之前。这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过后，她丝毫也真不起来了。 如今再见到这个笑模样……直觉告诉她，季妧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老夫人却不这么认为。 她见季妧不再顶嘴反而满脸带笑，便以为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 眼里露出些许满意，暗道：张狂是张狂了些，好在还有点脑子，知道怎样为自己筹谋。 “你既是明白了，就得配合，今的事就算了，后……” “老太太。” 终于，季妧还是出声了。 “家产的事可以先搁搁，你也先别急着以后，咱们把事捋清楚了再不迟。” 老夫人不悦道：“姑娘家，多听多记，哪来那许多问题……吧，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不清楚的可太多了！”季妧夸张的一摊手。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你们的人在，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看法。 你们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乡下丫头，能巴上侯府的门槛已经烧了高香，除了感恩戴德外不会有任何看法，更不需要证明给我看？ 行，就当是如此吧。 别的都可以不管，但有一桩，我总有知的权利。 我娘——她是谁？她是什么份？她为何会怀着我流落关北——这些，是不是该告诉我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