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万华镜之孔
“欢迎来到虚空之境……” 原本应寂静到永恒的异次元中，回荡着神明震慑人心的宣告。这里是一切的终点，又是一切的起点，于神话中被称为虚空的世界。 看着造访的奇异之物，艾米莉握紧了双手： “梦里面的那些故事，居然都是真的……” “跟我来。” 没有等她反应过来，界外魔便消散在了黑暗里。没有反抗的余地，一股温暖轻柔的力道轻轻地包裹住艾米莉的身体，让她浮起，将她带进了这浩瀚的庭院。 就像突然打开了闪光灯，不知从何处发出的光芒把这黑暗的一切照得熠熠生辉。 现在，艾米莉才看清楚了虚空大致的景象。 这是多么荒芜而雄伟的世界啊！ 艾米莉身下仿佛涌动着一片支离破碎的海洋，她就像行驶在一块一望无际的，巨大、光滑的丝绸表面。 冰晶是织就布匹的纤维，浮岛是画卷的点缀，而那些混杂其中的巨石碎块则构成了千奇百怪的花纹图案。 它们像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从他们头顶浩荡流过，湍急、永无休止。而她就在洪波的中心随波逐流。 身旁什么东西爆炸耀眼的光不时折射进艾米莉的眼球，刺得她必须微微眯起眼。 有那么几个惊鸿一瞥的瞬间，艾米莉甚至看到了彩虹的颜色浮现在那些巨大碎片的边缘，美丽而绚烂，其间仿佛还有某些城市与生物的倒影。爆炸产生的滚滚乌云，突然将万华镜般的色彩遮盖，也迷住了她的双眼。 艾米莉揉了揉眼睛。 “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等艾米莉再度睁开双眼，她便被洪流抛射了出来。从极速慢慢到静止，让她逐渐回过了神。 现在艾米莉的面前，是一座座静止悬浮的岛屿。力道逐渐消失，她降落到了浮岛之上。 然后，女皇看见了…… 那些浮岛上面，竟然诡异的显现着群岛帝国里的场景。 顿沃的码头、卡纳卡的发电站、莫雷的冰原…… ——栅栏与房屋，高墙与城堡，它们同时存在于这些有机的、处于混乱状态的漂浮小岛上。 随着力道逐渐消失，艾米莉降落到了浮岛之上。 这里的确存在着人类，可是这些场景中的人类却没有一个能够活动，就像是电影中被特别截出的某个片段。 不管是人们的生老病死，亦或是喜怒哀乐，都在这些石块间呈现，如同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呈现着静止状态。 艾米莉靠近这些朦胧的存在，一一确认着浮岛上的人物—— 被弑君者肢解的波伊尔、石化的科尔沃、躺在血泊中的阿列克西、在安全室里撕扯头发的莱姆希、与卫兵周旋的赛门……不管与艾米莉有没有过交集的人，都如同定格相册排列在一块块巨石上。 时间似乎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几秒钟亦或者几个世纪都无所谓……因为在浮岛们铺成的道路中，艾米莉甚至还见到了帝国早已驾崩三百多年的初代皇帝…… 寒气吹过长廊，是如此冷冽，让艾米莉不由得想停下脚步，可是终点的阴影却让她不得不再次前行。 ——那是群岛帝国的皇座。 瞪着座位上的人，艾米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然后这股力道的主人仿佛在克制自己的情感，声音颤抖说道： “黛莉拉……” 不过一夕之间，艾米莉就失去了王位和父亲。她可以保证保证，黛莉拉绝对不会乖乖奉还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皇座上下，新皇与旧皇对视。 虽然知道，坐在那里的不是黛莉拉本人，但艾米莉还是难以按捺自己的怒火。 她很清楚，面对黛莉拉的巫术，有再强的武艺，再高的计谋又能如何？ 艾米莉能杀死她，亦或是将科尔沃从石头里解救出来吗？ 她明明、很清楚—— 凡人根本束手无策，继续挣扎下去只会更痛苦。可她却根本没有一丝妥协的意愿。 不知不觉间，呼啸着的风停了，整个虚空一片安静，浮岛之下，巨石靠着基底，艾米莉听见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如同一首祭奠英雄的挽歌，意识的边缘地带映着一样物体…… 一条满身创伤，鲜血淋漓的巨鲸从浮岛下升起，令人叹为观止。 背后的浮岛早已散开，但不知为何，女皇的心在这一刻很静很静。看着从虚空中现身的界外魔在巨石上缓缓坐下，俯视角落里的自己…… 艾米莉笑了，界外魔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明白，从踏进虚空的那一刻起，自己早已没有退路，而主导权全在这位声名狼藉的神手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艾米莉……你的一切我都知道的很清楚。” 然后，祂轻描淡写的，像是呼吸一样自然而然，挥了挥手般轻巧的说道： “我给黛莉拉的东西，科尔沃也有，这很公平，不是吗？” “……” “我亲眼看着你母亲死在觊觎你那小帝国的阴谋人物手上。后来你的帝国却被一位带着怪面具的人救出来，我以为再没有更加刺激的事了。” 界外魔突然绕到艾米莉的正面，第一次的坐到了椅子上。祂翘着腿，用手抵着下巴，睥睨着沉默不语的女皇。 艾米莉敢怒而不敢言。 祂是神，祂当然有资格睥睨凡人。 到了这个时候，艾米莉这才终于感受到真正的神所具有的威严。 这并非是神明散发出来的某种东西震撼了凡人的心，而是神那轻描淡写品尝别人一生的态度令她心神巨震。 “那么女皇陛下，你有什么打算？你有智慧在不血流成河的情况下成功吗？” “十五年前，我拿这些问题问过科尔沃，这就是改变他的一刻。” “我与你的父亲是患难之交……” “而现在，轮到你了。” 人形的恶趣味的微笑仿佛在讥讽着艾米莉…… ——像你这样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赢得了那些扭曲现实的怪物？就算回到顿沃你又能做什么？现在的你能做到什么？ 艾米莉闭上了双眼，她自己也不知道何处有真正的答案。但是，女皇却听出了祂的言外之意。 大概只要自己心念一动，自己就会拥有和父亲一样强大的力量。 但是那嘶哑的音色，混着些许杂音，在艾米莉的身后阻止着她。 小心虚空，小心虚空之境！ 【科尔沃……】 艾米莉在心中默念男人的名字，然后睁开了双眸，眼中酝酿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决不放弃的志气。 “不要！” “哈？”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可以靠自己。” 眼看着艾米莉转身欲走的样子，从刚才开始便不断甜言蜜语的神明深深叹息着，仿佛祂打从心底看傻了眼似的。 “真没想到，随便你。” 漆黑的脸孔浮现着扭曲的微笑。 “不过——你是白费工夫。” 下个瞬间—— “呃——” 当艾米莉正好转身的瞬间，她的双脚一软，身体逐渐滑落，犹如被人无情切断丝线的傀儡，跪倒倒在地面，仿佛即将断气一般，大口吸取氧气。 “…………啊，唔、咳呵！咳咳！” 但胸口引发的激烈疼痛，迫使她将吸收的氧气全都咳了出来。 状况已经很明显了……这里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 “呃咳……界外魔！你对我做了什么？！” 艾米莉开始感觉脑浆糊成一团，渐渐融化。意识开始错乱，似乎是缺氧造成的模糊感不断阻扰着她。 现在艾米莉甚至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些什么……可就在这种处于杂乱不堪的状态之下，艾米莉却在视野范围内，见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物体。 界外魔的手心，握着什么红色的东西，它正在蠕动，或者是说—— 正在跳动！ 那是一颗心脏，一颗还活着的心脏。 “还给我……” 艾米莉痛苦地捂紧了胸口，心脏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哀嚎没有任何回应，身体也开始浑身颤抖，冰冷不已。而这份寒意……让艾米莉想起了一件事。 母亲走的那一天也是这么寒冷呢…… 那一天，本应是家人齐聚一堂的日子。 那一天，刺客来袭，母亲遇害，而父亲则深陷冤狱。 谁也不会来拯救被掳走的自己，谁也不会前来担心失踪的自己，艾米莉就这样一直单独一人跪坐在孤独之中。 打从母亲遇害那天开始……我根本一点都没变嘛…… 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丝毫不受他人期待，丝毫做不到任何事，甚至丝毫无法改变任何现状。 她从以前到现在，依旧身处在那种孤独之中。 明明是如此，她现在却弄得一身狼狈，究竟想干些什么？ 不知道。 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切都记忆混杂在一起，就好像旋转的万华镜一般色彩斑斓，却又模糊不清…… 现在艾米莉只感到身体异常疲惫，眼睑也非常沉重，直到—— “原■我，我的■■■……” 一股温暖轻柔的力道轻轻抱起艾米莉的身体，这股力道的主人仿佛在克制自己的情感，声音颤抖说道： “这■次，■们一定能■下去……” 熟悉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戏谑，剩下的却是另外一种浓厚到炽烈的情感…… 【不可能……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随着最后一点温暖消逝，痛苦、疲惫、混乱……一切的一切全部隐去，而艾米莉的意识彻底坠入了那片冷若冰霜的虚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