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父女间的虚情假意

    入了冬，大雪一夜之间铺满了大地。

    清晨，崇宁陪着晋陶公主到寝宫去给陈文景请安，天气骤冷，陈文景的咳疾越发严重，喝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已经停朝数日了。

    在寝宫前下轿，太监忙掀起夹棉帘子，殿里很暖，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进内室时，夹棉帘子刚掀开，一股热浪混杂着药味就袭过来。

    “咳咳咳...咳咳咳...”陈文景盘腿坐在窗前小榻上，披着狐裘短衫，手里还拿着奏疏。

    身边伺候的宫人忙跪下，崇宁屈膝见礼：“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嗯。”陈文景放下奏疏：“起来吧。”

    崇宁规规矩矩地起身，晋陶公主已经坐下了，示意嬷嬷把东西拿来：“知道你咳疾难愈，崇宁做了川贝枇杷膏和雪梨膏过来，温水冲服就行了。”

    “崇宁熬得？”陈文景瞥过来：“有心了。”

    晋陶公主把东西放在桌上：“你可以让太医验验。”

    这话说的陈文景脸色一沉：“我能信不过自己的女儿？”

    这话说得太虚假，崇宁听着都觉得讽刺，但还是接话：“父皇息怒，母后并无恶意，只是父皇龙体为重，近身的东西都要格外谨慎当心，何况是入口之物？”

    陈文景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了一些，语气也难得温和下来：“凌王可给你来信了？”

    “送过信来，他说自己被霍无忌等武将控制，强推谋反，处境不易，交代儿臣安稳待在大邺。”崇宁实话实说：“另外，大梁新帝也送了信来，表示绝对不会追究凌王。”

    陈文景的脸色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波澜，垂着眼敛住情绪，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崇宁也不做声。

    她的目的就是告诉陈文景，大梁闹不起来，不管锦润最后如何，渠英都会善待他，所以她这个凌王妃仍旧具有价值。

    “如此甚好。”陈文景点点头：“那凌王不是个痴傻人，为父心里也不那么愧疚了。”

    嗯？

    愧疚？他竟然还会愧疚？

    崇宁险些气笑，一国公主在夫婿未定的情况下就被送去和亲，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要求都不提，随便大梁决定她的终身大事。

    他不是不知道宣平帝和仁宗的旧怨，不是不知道两国之间的关系有多么敏感，可他为了自己延年益寿，还是听了许氏的话，半分都不曾为她着想过。

    若大梁当真不顾任何颜面将她塞给乞丐为妻呢？那他是不是也只有一句愧疚？

    “怎么？凌王若真是个傻子，你的愧疚能帮崇宁什么？这会儿知道愧疚了，当初听许婕妤劝说，不管不顾要把崇宁送过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愧疚？”

    晋陶公主可没什么好耐心，虽然凶人的声音都温温柔柔，但说出的话却很是直白扎心。

    陈文景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却不能反驳。

    “那头白鹿到大邺也有两年了，还真是有作用，皇上越发年轻了，身强体壮啊。”晋陶公主语气讥讽，陈文景脸色阴沉，猛咳起来。

    气氛古怪着，太监忙端着热水进来，不过一个眼神，崇宁就懂了，起身接了托盘放在桌上，然后取了些川贝枇杷膏出来，倒上热水，用银勺缓缓化开，然后取了一酒杯出来，吹了吹自己先喝，这才放在陈文景面前。

    “你若是存心来找朕吵架的，现在就可以走。”陈文景的手指打在茶杯边上，仍旧猛咳不止。

    晋陶公主丝毫不给好脸色看，只道：“若非崇宁担心你的病情，你以为我会来？我没那么清闲。”

    陈文景气的声音一顿，咳得越发厉害，崇宁给他拍背顺气，眼尖地瞥见他握在掌心里的手帕上有一小块嫣红。

    咳血了？

    崇宁心中狐疑，却没声张。

    “行了，走吧。”晋陶公主不愿意再待，头也不回地走了。

    崇宁犹豫了一下，规规矩矩地见礼：“父皇好好歇着，别太cao劳了，身子要紧。”

    “嗯。”陈文景看着手边的茶杯：“去吧。”

    崇宁这才退出去，陈文景却把茶杯推开，并没有喝的打算，太监见状，忙把东西全都收走。

    出来后，宫巷里又积了一层雪了，崇宁登上轿辇，脑子里一直闪过手帕上的嫣红。

    咳血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咳疾久治不愈伤了喉咙，喉咙破损出血，但喉咙出血不可能那么多，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肺脏出血了。

    “这些日子，父皇的药都按时喝着吗？”

    飞燕点点头：“听御药房的人说，每日都煎好了送过来。”

    崇宁稍稍放心了些，那就好，那有些事，她也可以准备着了。

    趁着年下大雪，崇宁请了晋陶公主的旨，趁着腊八出宫，到长街走走。

    大节是不许出宫的，因为有宫宴，得去坐着佯装皇室和睦，做父慈女孝的戏，但腊八可以，街上不却凑热闹的百姓，小摊上升腾着白色的气雾，近前还有粥香。

    今日的习俗是喝粥，崇宁自然不会免俗，进了预定的酒楼雅间等着，面前的热粥还没凉透，蒙龄就来了。

    他在门口顿了顿才进来，眼睛紧盯着崇宁，像是藏满了要说的话。

    “清明至寺院祈福的事我还没谢过你呢。”

    蒙龄忙摆手：“只要公主吩咐，任何事我都可以去办，那次不过障眼法，于我并无影响，不必道谢。”

    “还是要谢的。”崇宁微微一颔首：“今日，我还有事想麻烦你。”

    蒙龄丝毫没有犹豫就忙道：“你说，我一定答应。”

    他这么痛快，崇宁心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平复了下去：“我父皇不信我，还是信任许婕妤，如今他身体不适，我听说已经有人在怂恿他立储了。”

    “皇子中，以三殿下最为年长，皇上宠爱许婕妤多年，三殿下的机会更大一些，但如今四殿下养在皇后娘娘膝下，是嫡出的身份，也不是没有机会。”

    崇宁轻叹：“陈言年少，若是登基，少不得后宫摄政，你觉得我父皇会放心让我母后摄政吗？我母后摄政与我摄政无异，他怎么肯让我参与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