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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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明天要进城玩,刘小豆和刘小虎头一天晚上就在兴奋了。不睡觉在床上打滚,笑声跟杠铃一样杠的老刘家老老少少抑郁了。 刘老太在院子里一边洗菜一边骂骂咧咧。 也听不懂她在骂什么东西。 大房屋里,刘小勇同样在床上不停地打滚,但他不是兴奋是愤怒。 “妈,我也要进城,我也要进城嘛!” 自从上学路上被刘小麦炫耀了这事,刘小勇整个一天都非常不好。 “小勇,妈的大儿子哦,你进城干什么去,在家是亏了你吃,还是亏了你喝?” 潘桃追着刘小勇,要把他身上的泥裤子扒下来。 刘小勇一个鲤鱼打挺翻到了床里面,避开她妈的拉扯。 “妈,你又骗人,我没得吃没得喝,好东西都是福宝那个野丫头的!” 说着他一脑袋撞到床里面的墙上,刘小勇“嗷”一声抱住脑袋。 “哎呦小勇,你头没事吧,来,快给妈看看。” 潘桃连忙跑过去。 刘小勇吭吭哧哧,脑袋上撞出了一个瘪子,可把潘桃心疼坏了。 “怎么就怎么不小心呢,好好的也能撞上。” 刘小勇委屈:“我怎么晓得!” 他好像不受控制一样撞了墙,连墙都欺负他呜呜呜。 “你个丫头片子怎么就不懂见事生情呢?”潘桃骂坐在角落里走神的刘小萍,“还发呆还发呆,不快去拧个毛巾给你哥哥敷头!” 刘小萍被吓的一抖,不敢说话,连忙去打水。 刘小勇想不通:“妈,凭什么刘小麦能进城玩,我就不能?” 潘桃笑了:“你二叔二婶一家都是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得过且过只顾着眼前,手头有点钱了就发飘,恨不得当时就用完,不去县城了挥霍就不是他们了。”说着她有些自得,“不像我们家,妈可会攒钱了,妈攒的钱都留给你,供你念书,再供你娶媳妇。” 刘小勇蹬腿:“我不要念书,也不要娶媳妇,我就要用钱,就要去县城玩!” 他一脚蹬到了潘桃大腿上,潘桃立刻“嘶”了一声。 正好刘小萍打了水端过来了,潘桃把毛巾一拧又一摔,“刘小勇,你讲真的是不是?” 刘小勇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我要进城,我就要进城!我二叔分家了就能进城了,那我要跟你分家,我分家了也能进城!” 潘桃突然就火冒三丈了,按住刘小勇,也不管他脑门的瘪子了,对着他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 “就晓得学刘小麦,就晓得学刘小麦!你念书怎么不学她呢?人家读三年级了你才读一年级,进城玩了屁!我没跟你计较这个事,你就真当没事人了是不是?” 刘小勇发出凄厉的鬼哭狼嚎。 传到三房里,跟蜗牛玩的刘小军打了个哆嗦。 他噘着嘴:“进城,进城,我都在城里玩够了。” 姚静在给福宝讲故事,闻言瞧了他一眼,若无其事接着跟福宝讲了。 刘小军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突然忍不住了,扑到床边。 “mama,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县城才是他的家,他好想好想回去,和小朋友们一起抽陀螺玩玻璃球啊。 虽然后来、后来他们都不愿意跟他玩了,怎么会这样呢。 “小军,这里就是你的家。”姚静说道。 “不是,不是……mama不是的!”刘小军躁起来了。 “哥哥,你不要跟mama生气。”福宝伸出手来牵他。 刘小军手乱七八糟地一挥,正好把福宝的手打得“啪”一声脆响。 福宝一下子泫然若泣。 “刘小军!”姚静的表情顿时变得特别可怕,“我怎么教你的,居然不知好歹打meimei,快跟meimei道歉!” 刘小军自己也被吓到了,他呆呆地看着福宝:“meimei,对、对不起。” 他不想打福宝的,福宝这么可爱,他最喜欢福宝了。 老刘家的这些哥哥jiejie弟弟meimei们加起来,也没有福宝好。 “哥哥,没关系的,福宝不痛。” 果然,福宝也不会跟他生气,还是软乎乎的样子,像……像一只小白兔。 姚静满意了,温柔地把两个孩子的手放在一起。 “哥哥一定要对meimei好,要照顾meimei,知道吗?” “知道,知道。”刘小军抱住了福宝,亲了一口福宝脑门。 “造孽哟!” 院子里,刘老太把洗菜水往墙边一泼,瞪了欢天喜地的小刘家一眼,摇着头黑着脸走开了。 …… 第二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草叶上还滚着晶莹的露珠。 小刘家已经开始吵吵闹闹了。 “刘小虎,刘小虎你的鞋子穿反了!” “小麦,我把这个杯子倒满水了,你放到你的书包里面背着,我们路上喝。” “红子,钱和票都你拿着,我带钥匙。” “带两根绳子吧,绑在小豆和小虎腰上,省的到时候他们走丢。” “好主意!”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了,一家人终于出门了。 刘二柱戴着一顶草帽,扛着刘小虎。张秀红扎着红色的三角巾,牵着刘小豆。刘小麦背着书包,里面除了她小心翼翼夹在最里层的稿子,还放了一个水杯,以及张秀红刚从刘老太自留地里面顺手牵羊来的两个小西红柿、两条黄瓜。 朴实的农村人这就进城了。 “我回头就找何春富要种子,我也弄自留地种种菜。”张秀红准备给何春富添堵了。 “红子,我都听你的。”刘二柱背着刘小虎气喘吁吁的。 刘小虎还兴奋地喊着:“驾!驾!” “爸爸没劲了,驾不动了。”刘二柱很遗憾自己不是千里马,“小虎你看到那头的大树了吗,你已经是个五岁的大孩子了,等到了大树那里你就自己走。” 刘小虎看了看刘小麦,又看了看刘小豆,他的两个jiejie都在自己走路呢。 “好的!” 驾不动了的刘二柱同志立刻来劲了,“呜溜”一声,扛着刘小虎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把刘小虎快活地几哇乱叫。 刘小麦摸了摸额头。 又来了又来了,他爸又化身过山车啦。 因为有两个小的拖后腿,一家人走走停停,到了县城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大太阳升起来了,明晃晃的,很晒人。 刘小麦他们赶紧站到了人家屋檐底下。 这一路上刘小麦的书包越背越轻,水早就喝完了,还剩一个西红柿和一根黄瓜。 他们就蹲在人家屋檐底下吃了。 吃完了一家子都大眼瞪小眼,肚子还是饿啊! 刘二柱一拍巴掌,道:“红子,我们带孩子们下馆子吧!” 来都来了—— 张秀红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和票:“可以。” 她还记得刘小麦馋rou呢,他们家已经不知道哪一天吃过rou啦。 刘小麦他们顿时欢呼起来。 刘二柱同志又把刘小虎扛起来,张秀红同志把刘小豆夹在怀里,刘小麦跑在他们中间,一家五口都在向国营饭店冲。 全县城就那么一家国营饭店,去迟了就没位置了。 这个时候国营饭店还没开门,大家都在外面排长队。有穿工装的附近工人,有穿着很体面一看就是小干部的,还有刘小麦家这种混入其中满身乡土气息的。 大家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往他们身上落。 张秀红发现了,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脯。 怎么了怎么了,她是贫农她骄傲,多光荣啊! 十二点整,国营饭店大门一开,外面的人就蜂拥而入。 他们排的长队居然都是面子工程! 但刘小麦不怕,她是什么人,她上辈子可是一个在地铁早高峰里来去自如的人! “小麦——” 刘二柱和张秀红好些年没经历过这种人如洪水的场面了,刚慌张地抱紧两个小的,就看见刘小麦已经泥鳅一样滑入人群缝隙了。 他们好不容易满头大汗地挤进去,就听见饭店的工作人员大声地宣布:“位置已经满了,后来人饭店不招待了!都回去回去!” 什么意思哦大姐? 刘二柱和张秀红刚准备卖惨,就听见一声“爸妈”,刘小麦正在窗边的位置上呼喊他们呢。 刘·占位小能手·麦已经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之下霸占好一张桌子了,真是了不起。 “排队买饭,排队买饭,不排队的人通通出去!” 到了里面,规矩就严格了。 大家规规矩矩地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在窗口点菜,付钱付票。 刘小麦一家点了一盘萝卜烧rou,一碗大煮干丝,还有几碗米饭。 荷包一下就空了,但是吃的特别开心。 张秀红追忆往昔:“上次我过来国营饭店吃饭,还是和你爸刚结婚没多久,我们两个偷偷摸摸来的,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刘小麦心里一酸,“妈,我以后有钱了,你想什么时候下馆子我就什么时候带你下馆子。” “不用了吧,这多麻烦啊。”张秀红夹了一口rou,“饭店了闹哄哄的,人多又挤。不如买点回来吃,这几年我要是馋好吃的了,都是让你爸悄悄从饭店买回来我们躲在屋里慢慢吃。” 她是不喜欢到国营饭店来吃了,挤得心慌慌的。今天要不是为了带刘小麦三个来见见世面,她是绝对离国营饭店八丈远的。 刘小麦:“……” 失敬了,是她之前矫情了。 怪她穿来时间不长,没有享受到在屋里偷吃rou的温馨时刻。 刘二柱看了刘小麦好几眼,纳闷了。 “小麦,你怎么不吃rou啊?” “?”刘小麦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筷子上的瘦rou,“我吃着呢,爸。” “小麦你不会吃啊,吃rou要吃肥的,那个好吃。” 说着,充满父爱的刘二柱同学就给刘小麦夹了一块肥嘟嘟油汪汪带着厚实rou皮的大肥rou。 刘小麦……刘小麦顿时饱了。 肥rou是不可能吃的,她情愿喝干丝汤。 刘小豆和刘小虎都吃得“喵呜”“喵呜”的,用红烧rou的汁水浇了饭,他们扒饭扒得脸都埋到了碗里。 刘小麦看着她自己一家,心里有一种胀胀的感觉。 要是能一直这么好就好啦。 肯定会的! 直到盘子里一滴汤都不剩,碗里一粒米都没有,他们这一家才算真正地吃完饭。 刘小虎都晕乎乎了,摸着肚瓜一直傻笑。 刘小麦说:“爸,你们先陪我寄信吧,到时候我们去看三叔。” 给刘三柱同志一个硕大的惊喜。 “可以,到时候你三叔也下班了。”刘二柱点头道。 吃饱喝足,再走在路上,就有了一些悠闲的意味。 刘小麦如饥似渴地观察着这座七十年代的小县城。 县城里面很干净,他们走的这条大路是水泥的,周边一些小巷子里的小道是用方形的石板砌成的。来往的人有不少都推着自行车,气色好精神好,居然还有不少小胖子。 两侧的房子修的很整齐,有低矮的院落,也有两层的小楼房,其中有三栋很突出,分别是邮政局、影剧院和县政府。 刘小麦就是要去邮政局里寄信。 她誊抄了好几份稿子,斥巨资两块买了几张邮票。 张秀红心疼坏了:“怎么就怎么贵呢,不是人民的邮票吗,我们穷人都买不起。” 邮政局的工作人员皮笑rou不笑:“你要不别投寄了。” 张秀红不敢说话了,只得暗暗掐了刘二柱一把。 “投的投的。”刘小麦笑眯眯地说道,“我写好了,辛苦jiejie啦。” jiejie。 工作人员立刻傲娇地笑了,“小姑娘你别瞎说,我儿子都跟你差不多大了。” 刘小麦震惊了:“居然这样吗,可是jiejie看起来好年轻!” 工作人员高兴地接过她的几封信,“让我看看,你投到哪里去。” 略扫一眼,她也震惊了,认真地看了刘小麦一眼,“小姑娘,你要投稿到报社啊?” 还投了这么多家。 信封上的字又这么漂亮。 刘小麦点了点头:“我的老师说,我可以试一试。” 这会儿,她的形象在工作人员眼里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一家虽然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很是也不像工作人员刻板印象里的乡下人。 衣服都很干净,长得也很标致,最重要的是这个要投稿的小姑娘,一看就充满了灵气啊,果然字如其人。 被“jiejie”二字蛊惑了的工作人员情不自禁地说:“小姑娘,祝你成功。” 刘小麦眼眸弯成了月牙儿,“谢谢jiejie。” 她一定会。 张秀红跟刘二柱说悄悄话:“我们家小麦好像是有点本事。” “那自然了,文曲星能没本事吗?”刘二柱理所当然道。 张秀红:“……” 什么时候开始,连最立不起来的刘二柱都自吹自擂起来了。 这样在迷之自信这一点上她岂不是被比下去了,这可不行啊。 她必须飘起来,立刻飘起来!不飘不是张秀红! 到了鞋厂的时候,张秀红一马当先,气势逼人:“让你们的工人刘三柱出来!” 看门大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刘三柱的仇人找过来寻仇了吗? 刘二柱赔笑:“我是刘三柱的二哥,亲二哥。我们是从老家上来的,来找他有些事,劳驾喊一声他。” 看门大爷“哦”了一声。 懂了懂了,原来是乡下穷亲戚上来打秋风的。 这么多年,类似的事他在厂子门口已经看过太多。 刘小麦他们就坐着厂子门口的路牙子上等。 正好是下班的时候,人来人往有说有笑的,让他们看花了眼。 “喂,你们是刘三柱的亲戚吗?” 刘小麦的辫子被揪了一下,她凶狠地看过去,看到一个男孩子,还有好些小孩偷看他们。 男孩子被刘小麦的目露凶光吓了一下,连忙放开她辫子,“我都听到了,你们就是刘三柱的乡下亲戚。” 这群孩子们穿得不错,脸上也有rou,一看就是鞋厂工人子女。 刘小麦没说话,打算静观其变。 她不说话,刘小豆和刘小虎再好奇也都忍住了,也不说话。 “你们都是哑巴吗?”男孩子不高兴,又抱怨,“你们过来,怎么没带刘小军一起来啊,他玩抽陀螺输了我两颗玻璃球还没给我。” 刘小麦立刻想起来刘小勇玩跳棋输了玻璃珠子想赖账,被坝子大队孩子围堵到树上的惨状。 原来这是老刘家的传统吗。 怪不得在原锦鲤文里,刘小虎长大后入了坏组织,跑到地下赌场玩牌也一再欠钱不还,最后被手下反水,他倒了大霉。 合理,但没必要。 刘小麦决定从现在就监督刘小虎了。 张秀红和刘二柱这两口子本来在说悄悄话呢,终于发现了孩子那边的动静,看了过来。 男孩子开了个头,好些小孩子都七嘴八舌起来了,基本上都在说刘小军坏话,原来刘小军人在松梗外头还欠了一屁股债没还。 也有一些是思念他的。 “我还是蛮想和刘小军玩的,刘小军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又不说他mama不好。” 他mama……姚静? 刘小麦睁了睁眼。 “你不说有什么用,别人都说他mama不好。我妈不让我跟刘小军玩,怕我学坏,你妈同意你跟刘小军玩吗?” 那边的小孩子们居然激情讨论了起来。 “等等。”刘小麦开口了,“刘小军……他mama怎么了?” 奇了怪了。 她一问出口,小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 张秀红和刘二柱对视一眼,都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姚静这个人不简单啊。 张秀红就知道,要不然她怎么能把刘三柱忽悠得不认老刘家了,这么多年老刘家连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还是最开始揪刘小麦辫子的男孩子说话了,“他们都住到乡下了,你们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被赶回去吗?” ——赶??? 刘小麦诚实地摇了摇头。 姚静不是把工作让给了她弟弟,刘三柱宿舍小城里开销又大,才带着儿女住到乡下的吗? 虽然这个说法有漏洞,但他们也没把姚静往被赶走这方面想。 “你们真笨!”一个小女孩尖声尖气地说,“我妈说了,刘小军他妈搞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