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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溪因林叶舒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挑衅,惛懵了许久。 她说江瑾舟是为了她,才会被江家驱逐。 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漫长的七年。 沈苏溪得承认,这句话确实击中了她的软肋。 虽然疼,但也不至于让她彻底失去理智,去相信一个试图挑拨离间的外人。 冷静下来后,她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一段记忆。 那是她和江瑾舟七年前的最后一次偶遇。 或许称不上偶遇,他是直直朝她走来的。 迎着光,他脸上的青紫被冷白的皮肤映衬得格外突兀。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犯了一个错误。” 无缘无故的一句话,她没听明白,他也没给她时间问明白。 “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他忽然低身凑近她。 那时,他们不过才见了几次面,或许已经有懵懂的情愫滋生出来,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沈苏溪没推开他。 凛冽的冬日,橙黄的阳光薄薄的一层,意外柔和了刺骨的猎猎寒风。 她没觉得冷。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可能要很久才回来。” 他的声音沉闷,“你能不能……” 能什么?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问出声。 相隔太久,很多事情都已经被模糊成了褪色的老旧照片,定格在过去冗长的甬道里。 可她仍旧清晰地记得,不过相见数面的少年,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贴近耳骨的地方,有灼热的眼泪在燃烧。 烧出的那一片赤诚,曾如此真实而又笃定地降落在她心上。 和他在一起后,她从秦宓口中多多少少探出了当年的事。 而秦宓给出的回答是:江瑾舟家里出了点事。 具体什么事没明说。 虽然秦宓的答案模棱两可,但她本来就是象征性地一问,所以并没有探究到底。 直到今天,被林叶舒重新搬上台面。 沈苏溪默不作声的态度,让林叶舒以为自己这一杆直击球效果显著。 “看来他是真的没告诉你啊。” 她的表情照旧看不出喜怒,但她刻意地拉长了每个音节,并不难听出她话里的得意。 沈苏溪敛神,回给她一个没心没肺的笑,继而晃着手里的黄桃酸奶,懒懒散散地说:“我这男朋友呢哪里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 林叶舒微微眯眼。 随即听见啪的一声,酸奶瓶被扔进垃圾桶。 沈苏溪擦过她的肩,同时留下轻描淡写的声调,“怎么就为了一个白眼儿狼,把自己七年的时间给赔进去了?” 仅凭林叶舒的一面之词,她无法确定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 只是单纯地认为,即便江瑾舟当年是真的为了林叶舒才会被江家放逐,这件事也不该成为她对人炫耀的资本。 林叶舒。 她不配。 - 秦宓被沈苏溪约出来的时候,刚替自己母亲取得了一场正宫捍卫战的胜利。 好不容易松弛下来的神经,却随沈苏溪凉飕飕的一句“你和江瑾舟到底瞒着我什么?”后,重新绷紧。 同时心里又觉得奇怪,小作精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了? 其实在离上次那场不欢而散的饭局后不久,她深思熟虑了一番,最终决定把她和江瑾舟之间的协议告诉沈苏溪。 但遭到对方明确的拒绝。 “别,我不想听!既然你都说了你们瞒着我是为了我好,那就请你继续瞒到底。” …… “是你自己说不想知道的。”秦宓觑她一眼。 沈苏溪抻长脖子说:“那我现在打自己脸不行?” 要是没有今天这一遭,她还真不想知道。 但人都上门来挑衅了,她一味的逃避,又能逃到哪去? 沈苏溪不能否认,林叶舒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知道如何才能循序渐进地插足别人的生活,等到对方后知后觉地竖起城墙壁垒,想将她排挤在外时,她却早已经成为不可割裂的一部分。 那是长在人心上的一颗毒瘤。 很疼,切除的时候更疼。 可如果不将它清理干净,它又会越长越大。 秦宓斟酌了下,决定将问题的掌控权还回去,“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她摊开手掌起誓,“我这次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瑾舟当年为什么要出国?”沈苏溪抿抿唇,半晌说:“你说他是家里出了事,说明白点,究竟什么事?” 秦宓没想到沈苏溪会问这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并不是她有意要隐瞒这件事,而是她真的不知情。 先前只是听人聊起过,江瑾舟在酒吧闹事,至于为什么闹、闹成了什么样,全被江家雷厉风行地压下。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的流言,说江瑾舟和社会上的混混拼酒,拼不过人家,气急败坏直接拿酒瓶子给人脑袋开了个瓢。 这事传着传着,逐渐变成江瑾舟看上的女生被几个流氓搞了…… 一个比一个荒谬。 而当时和江瑾舟关系最近的两个人,陈旗和林叶舒,也对这事闭口不提。 林叶舒? 秦宓眸光微闪。 怪不得沈苏溪会突然提起这事,八成又是这位小婊砸在背后乱嚼舌根。 “林叶舒怎么和你说的?” 沈苏溪没正面回答她,“她怎么说的不重要,倒是你,别想给我转移话题。” 秦宓抓住她话里的漏洞,“你都说了她的话不重要,那你还放在心上干什么?” “……” 说得好有道理。 “你别信她说的,”秦宓瞅着她黑沉沉的脸色,循循善诱道:“那女人脑子有病,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又必须都得爱她,满嘴的瞎话,你就随便一听,千万别放在心上。” 沈苏溪舌尖往前牙一抵,很听话地哦了声,然后问:“所以,他为什么要出国?” “……?” 合着她刚才说的全是废话? 话题又绕了回去,秦宓只好将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一字不差地转述一遍。 沈苏溪被气得手上青筋都跳了出来:“岂有此理,他竟然敢、敢……” 秦宓正寻思着要不要去隔壁药房买个速效救心丸—— “敢在十八岁前就进酒吧,”沈苏溪气咻咻的,比了个二的手势,“我第一次去酒吧都二十岁了!靠!居然被他抢先一步了!” 秦宓瞠目结舌,这重点是怎么被她拎出来的? “你居然不生气江瑾舟为了接近你装斯文人这件事?” 秦宓觉得稀奇。 沈苏溪没秦宓这么大的反应,在江瑾舟身份暴露后,她就认清了这狗相当不简单。 资本家都是吸人血的,看沈清就知道了。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接近她就一定要装成斯文人。 难道她脸上写满了对斯文人深深的渴望吗? 秦宓解释:“那年同学聚会转到你真心话大冒险,有人问你喜欢哪类男生,你当时的回答就是斯文的,江瑾舟估计是把这话放心上了。” “?”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沈苏溪声音发虚,“哦我当时说的是我爸。” “……?” 秦宓跳过“你又没见过你爸,怎么知道你爸是这类人”的问题,“你爸是男生?” “男人至死是少年。” “……” 紧张的氛围随着这几句玩笑话渐渐淡去,沈苏溪将原先的话题抛之脑后,脑子里回荡的全是秦宓那句“江瑾舟估计是把这话放心上了”。 说实话,他愿意为了她改变自己,她还是挺开心的。 秦宓一瞅她现在如沐春风的表情就明白:她这毛算是又给顺下了。 沈苏溪这人其实特别好哄。 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不管对方打过她多少个巴掌,只要在最后给她一颗糖,就能把她哄回来。 在很多人眼里,她这种性子叫做“贱”,但秦宓知道,她只是太缺宠爱和安全感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江瑾舟能不能带给她。 星巴克里开着空调,秦宓觉得有些热,把头发扎了起来。 沈苏溪打眼到她左侧脖颈处的抓痕,“你家弟弟挺厉害啊。” 秦宓没明白,沈苏溪指了指她的伤口。 “你说这个啊,”她眉色淡然,“来之前和我爸养在外面的三儿打了一架。” 不知想到什么,她又变得犀利起来,“仗着自己年轻还有几分姿色,妄想吹吹枕边风,就能让秦威海那老混蛋给她扶正。” “不过是个没名没姓的小模特而已,等秦威海玩腻了,我看她还敢在我和我妈面前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苏溪眼神微凉,刚才的愉悦又退了几分。 对于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比起林叶舒,她自然是相信江瑾舟的,但她并不相信自己。 她至今不明白,江瑾舟为什么会喜欢她。 还喜欢了……这么多年。 手机铃声响了几声,沈苏溪以为是江瑾舟打来的,一看来电显示。 李晓乐。 “……” 都这个点了,狗男人今天居然还不打个电话来! 是想上天吗? 沈苏溪重重摁下接听键,对面的声音很急,“苏溪姐,你快来书店,这边出事了?” 除了快倒闭了,还能有什么事? “被火烧了?” 李晓乐没心情和她开玩笑,打来摄像头,画面对准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明明是她儿子在书店乱跑乱跳,现在磕到膝盖了,非得说是赵晨推的他,总之你快来!” 沈苏溪拿起包准备走。 秦宓不放心跟了过去,中途接到她妈打来的电话,情绪很不对劲,只好折返。 - 书店外堵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尖锐的女嗓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里传了出来,“这事你们不负全责,我就不走了!” 沈苏溪眉心一跳,哪来的泼皮无赖? 女人看到进来的人,神色更加不悦,眉毛几乎快竖到鬓角,“你就是这儿的老板?”她指着小男孩膝盖上的伤,“看看这都给我儿子伤成什么样了?这事你们必须给我负全责!” 沈苏溪这会还是客客气气的,“如果监控证实确实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不会推卸的。” 女人不乐意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谁知道你们会不会造假?”她语气忽然缓和下来,“我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这样,你们赔个千把块钱,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这下看戏的人都明白了,这女人就是来碰瓷讹人的。 赵晨拉住李晓乐,朝她摇了摇头。 沈苏溪沉默了会。 小孩在书店受伤,他们这边多多少少也有责任。 她可以妥协,也可以退让,但不代表她会被人糊弄到盲目的地步。 她偏过头,让赵晨去掉监控,然后又对女人说,“先带孩子去处理伤口,到时候再提赔偿的事。” 伤口处理好了,不就给了他们逃脱的机会? 女人自然不答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现在就给我赔。” 一边小孩还在哭。 沈苏溪无语了,“这真是你的孩子?你没听见他一直在喊疼吗?难不成他是你钓钱的工具吗?”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怒了女人,她挥手就朝沈苏溪而去。 沈苏溪是能躲开的,可她的余光瞥见了她干瘦的手指,上面是血红的指甲。 扰乱了她的心绪。 一秒两秒…… 意料之中的痛觉却没有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