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谁是鬼
长衫男人悻悻起身,却也不敢跟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打手对上,只得口中嘟囔了几句,便朝着巷子外走去。 浑身癞痢的三花猫自屋檐上一跃而下。 两侧的勾栏处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昏暗的灯光散漫的笼罩下来,把长衫男人的影子在墙上拉的极长。 “云珠啊,我知道你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怪你。那王大户家请我去做西席,我已经应下了,每月都有十两银钱……对了,我家还有一祖上留下的古籍原本,那陈举人愿意出三十五两银子购买……”长衫男人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想要给云珠赎身,至少也要二百两银子。 以他目前的收入,攒个两年便能替云珠赎身了。 只是,他又忍不住对云珠的想念,隔三差五便要去一次。云珠又不是布施rou身的女菩萨,那是要收钱的啊,去一次就得二两银子,再加上摆阔的茶水钱,每次没个三四两根本止不住。 他的那赎身钱,不仅一直都攒不下来,甚至还日渐减少。 墙上的阴影变幻了起来,在斑驳杂乱的墙壁扭曲下,竟有些不像人的影子,反倒像是……一只猫! 不,准确的说,是一只长着猫的头,身体却如佝偻着老太的猫。 它蹒跚着小脚,踮着脚尖在走路。 亦步亦趋的跟着中年男人。 一根尖锐的爪子自黑暗中缓缓探了出来,向着男人的后背位置抓去。 只要轻轻往前面一送,就能把他的身躯狠狠撕开,把那肮脏透了的心肝儿都拉扯出来。 “喵呜!” 中年人的耳畔出现了一声尖锐至极的猫儿咆哮的声音,那声音中充满了怨毒和阴冷。 他下意识的回头,四周空空如也。 只有两侧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着,让他的影子在墙上晃荡不休。 “我要给云珠赎身……我真是昏了头了,我为什么要给这窑姐儿赎身,这女人也不过中人之姿,且一举一动皆刻意练习,所为的不过是我口袋中些许银钱罢了……” 忽然间,他觉得一股子凉气忽然自顶门窜起,强烈的悔意自他的心中升起。 他忽的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这下手很重,那白净的脸上立时多了两道印子。 自己最近怎么做了那么些混账事,修了结发之妻,还变卖了老父老母的诸般财产,就是只为了与那女人的一夕欢愉。 我真傻,真的。 “喵呜。” 在这中年人的身后,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二人静静伫立着。 一人年长,一人年少。 年长男子的手中抓着一直浑身癞痢的三花猫,那猫儿犹自挣扎,但却脱离不得。 “你这孽障,人身有兽性,亦有理性,你光光挑动人心兽性,压制其理性,便自诩识破人心,滥杀无辜,当真是可恨至极。”李嵩看向眼前的猫儿,出声怒斥道。 邪祟自人心而出,这鬼猫的这等思想,也并非是孤立而生的,而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观念。 在不少城隍庙宇中,有一句很出名的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此话实在是大谬。 善事做了,那就是善。恶事做了,那就是恶。 管你有心无心。 就像那长衫男子,心中虽然有恶念,但若不是鬼猫的可以引诱,其绝不会失心疯般的休了妻子,变卖了家长的财产。 或许他曾经在心中有过这么一念之恶,但其自身的道德感和诸般情感的约束,会压下这种负面的念头。 “自今日后,我便把你关入五脏庙内,若是你当真能体悟人心变化之微妙,说不得能有脱身一天。”李嵩看向猫儿,只伸手在其脑袋上一拍,那猫儿就急剧缩小,化作拇指般大。 …… 我叫陈有金。 我觉得……我好像遇见鬼了。 那个年轻人,说他是我的儿子。那个丑陋的女人,说她是我的婆娘。 但是我应该没有婆娘,更没有儿子。 我坚信我的判断。 他们待我很好,有什么吃的,也都会先送给我。 但我还是很害怕。 我开始偷偷的观察他们,他们的脸色很苍白,眼睛也很红…… 他们总是背着我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要偷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们说……瘦了……瘦了点但是能吃……我听见了,他们好像要吃什么东西?” “他们要吃什么东西呢?” “家里没有什么吃的啊……” “哦哦,后来啊,我又发现了一件令我非常害怕的事情,我从他们的身体内穿过去了,我触摸不到他们。” “我知道了,他们是鬼,他们都是鬼啊!他们要吃了我!” “二位仙师,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是好不容易才偷着溜出来的,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会立马杀了我!”陈有金站在一老一少两个男子面前,不断的乞求着。 “你错了。” 李嵩摇了摇头,看向了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叹了一口气。 “你错了,他们不是鬼,你才是鬼。”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是人,我怎么是……是鬼呢?”陈有金侧着脑袋,看向了眼前这两个人。 他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脸色忽然间变得狰狞了起来。 他的脸色泛着青白之色,一层层尸斑开始出现,好似死去许久的尸体。他的双目猩红,向着二人扑了过来。 “生死幻梦一场,何必守着执念呢?”李嵩摇了摇头。 陈有金的身体才扑到一半,就突兀的化作了一缕青烟,而后,地面上出现了一块泛黄的枯骨。 应是人类的肋骨部分。 而在不远处,不知道何时蹲着一直身体腐烂了大半的黄狗。 它的身体僵硬着,毛发干枯而毛糙,胸腹部位已经出现了巨大的缺口,肠子拖拽在地面上,腥臭的脓液流淌了一地。 黄狗的一双眼睛浑浊而没有任何色彩,就这么看着李嵩和吴玄之。 “我知道你有心以功德成道,但是路子错了,你越是努力,便只会错的越多。”李嵩伸出了一只手,抚摸在黄狗的脑袋上。 他的手掌,不知何时变成了森森白骨,和手肘部位泾渭分明。 看着无比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