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不在时我所经历的

    从盖尼米得星回到水蓝星的时候，陆正青已经感觉到很多事情变了。

    无论他是否做好了准备。

    每次夏羽的表情从眼前浮现，他都感觉到了难以克制的钻心的痛苦。

    哪怕是到现在，他都无法相信，那个会笑着亲吻他、讨好他的肖蓝，竟然可以跟夏羽这人重合起来。

    他是茫然的更是愤怒的，压抑了许久的诸多情绪像是要溢出来般，在他的胸口激荡。

    *

    抵达胜城本家的时候，徐雅珺已经站在陆家老宅的门口迎接他，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但是红光满面，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青青，如果你早跟我说肖蓝……不，羽少爷的事情，我不会不同意啊。”徐雅珺责怪他，“你觉得爸爸是这么世俗的人吗？难道会阻止你们在一起？”

    陆正青说：“爸爸，你安排邵三跟我相亲的时候忘了吗？后来还对肖蓝没有什么好脸色。”

    徐雅珺老脸一红：“爸爸有时候看问题是狭隘了一点，但是都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陆正青有些想笑。

    “不然呢？”

    “就当是吧……呵呵……”陆正青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因为更大的笑料在后面。

    方夫人只是比徐雅珺晚了一步来迎接他。

    “雅珺，如果孩子不愿意多说什么，我们也不用强求。”方夫人挽着徐雅珺的胳膊，仿佛跟他关系好得情同手足。

    “我们是老眼光了，确实做得不好。青青也得见谅啊。”方夫人说。

    陆正青这次真笑了出来，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抱着肚子扶着膝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了，没事儿吧？”徐雅珺吓坏了。

    “我没事。”他终于把那种滑稽的感觉压回了胸口，虽然还是想笑，但是他强忍着看看，面前的这几个人。

    “爸爸已经好几年连本家的大门都没踏进来过了。我没记错是方姨您不让准他上门，说‘丢陆家的脸’。”陆正青道。

    方夫人脸上有一瞬间的狼狈，勉强笑了笑：“你这孩子，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方姨现在想明白了，能生出你这样的孩子，雅珺对陆家的功劳是极大的。”

    “二哥呢，一直看不起肖蓝。觉得他就是个穷博士，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我的婚姻竟然没办法为你在军部带来任何一点加成。你一直耿耿于怀，拼命地游说我离婚嫁给某个世家子弟。朝齐也行、夏羽也行。”陆正青耸了耸肩膀，“当然我应该庆幸，在你这里omege的贞洁形同虚设。只要能为你的前途铺路，我跟谁在一起，陪谁睡觉，给谁生孩子，我爱不爱他，甚至是我个人的未来……都不重要。”

    陆祈急了：“我当然是为你着想！你跟个普通人在一起能幸福吗？能吗？！如果肖蓝不是夏羽，我是说他真的是个穷酸学者，他能给你什么？他能让你衣食无忧？他能给你带来商业上的、政治上的加成？陆正青，你一个omega，现在风光，你能风光一辈子？自己想想？”

    “不明白的是你。”陆正青语气极为冷硬，“不明白的是你们。你们用着为我好的借口，把我的婚姻当作砝码，搞清楚一件事，我陆正青不是任何人的盖尼米得。”

    在场的三个人都被他从未有过的强势和尖锐气得脸色发青。

    “不、不管怎么样。你已经是夏羽的妻子，羽少爷要跟你补办婚礼，这件事情就是事实。”最后陆祈没底气地说。

    陆正青勾了勾嘴角：“对，你说的没错。我有这么强势的身份为什么不好好用用呢？这场婚礼不是你们期盼的事情吗？”

    他指了指门口站立的那几个人：“让他们撤走。”

    陆祈犹豫了一下。

    “二哥。”陆正青看着他说，“我现在是夏羽的妻子，你希望我去跟我的丈夫告状，说为了怕我逃跑，你们让一群alpha跟着一个omega？传出去了我的名声还要吗？夏羽的脸面还要不要？”

    陆祈没办法，只好打开腕式通讯器，走到一边去，不知道给哪个高层拨通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就看到门口的“保镖”们对陆祈行了个军礼，接着离开了。

    陆祈面色难看地回来，：“你应该知道，这已经是军部最大的让步了。你脖子上的监控项圈不会被去掉。但是它的相关权限我会安排移交给夏家。由他们紧密监控你的行踪。”

    陆正青整理了一下衣服：“我要去处理一些在水蓝星的收尾事宜，才能去首都星。”

    “原则上，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你不要妄想逃跑。这项圈一旦发现你有逃跑的痕迹就会根据情况严重程度不同选择不同的惩罚手段。”陆祈警告他。

    他补充了一句：“这都是为了你好。”

    “奴隶主对圈养的奴隶也这么说。”陆正青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

    自上次他从首都星回来被监控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回到陆氏集团。

    除了肖蓝的事情，他最担心的就是晁错。

    没有人是傻子，难免晁错会被关注到。

    如今自己不是陆氏ceo，程珹又逃走了，那么晁错……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方嘉明有没有做什么恶劣的cao作？

    “我还想问你呢。”方嘉明的态度依旧那么油腻，坐在原本他常坐的那把办公椅上，回答道，“自从上周董事会‘请我’来做ceo后。晁错就不见踪影了，那间保护室被人用密码打开，没有挣扎痕迹，晁错就消失了。云图扩建项目急需他牵头开展项目，军部催了几次了。晁错可好，不打招呼就消失了。他这可是窃取公司机密的行为。我已经在董事会层面商量是不是要去起诉他了。”

    没有消息有时候往往就是最好的消息。

    陆正青甚至松了口气。

    他站起来，走到总裁桌前，按响了呼叫器。

    “您好，方总？”娇弱的omega声音从呼叫器那头传来：“公司的律师叫上来吧，我让他们起草过一份协议备用。你传达下去，他们知道是什么。”

    方嘉明警惕了起来：“你想干什么？仗着你是夏家的媳妇儿要把我赶下ceo的位置？”

    “你想多了，方老板。”陆正青道。

    律师带上来的那份协议是一份离职协议。

    在这份协议里，详细阐述了，陆正青自愿放弃陆氏集团的一切职位、股票，并脱离陆氏集团，未来陆氏集团无论获得什么利润与陆正青也再无关联。

    陆祈急了：“老三你可想好了！”

    方嘉明更不明白了：“你不是来抢ceo的位置的？陆氏你不要了？”

    陆氏……

    那些毫无依靠的恐慌、茫然。

    那些为了达成商机，赔的每一个笑脸，每一份委曲求全……

    每一个决定，都是曾经的一场豪赌。

    每一次的进步，背后都有无数次不为人知的含恨饮泪。

    陆正青从他熟悉无比的办公桌一侧，拿起了这么许多年来惯用的那支笔，然后他抚摸了这张陪伴了他多年的办公桌，像是在为那些个奋斗到深夜的过往做一个简短的道别。

    毫不犹豫地在落款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你、你！”陆祈呆了，“你就这么把数万亿的企业交给了方嘉明这个草包？”

    “我从来，没稀罕过陆氏。”他说，“从第一天接任陆氏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间办公室。离开把我捆在这个位置上的陆家。”

    他怜悯的看了眼紧紧抓住那份离职协议、欣喜若狂的方嘉明，转身离开了360区层的总裁办公室。

    *

    陆正青的飞艇离开了停泊区的时候，方嘉明已经迫不及待地让他的cfo开始对公司情况进行梳理。

    大概十分钟之后，cfo就面露难色。

    “方总……这个……我觉得可能没有太多要梳理的东西。”

    “什么意思？”

    “陆氏除了在传统行业有一定的实业盘子。其他的咱们也梳理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啊。”

    cfo把陆氏的一些现有财务数据递给方嘉明看。

    “嗯？ng呢？那些技术呢？！知识产权呢，无形资产呢？”方嘉明脸色变了，“尤其是空间折叠技术！我已经跟韩家把ng的合同都签掉了，要连技术带团队打包卖给他们的！”

    cfo表情更奇怪了：“可是ng以来的财务账目就不走集团啊。当时为了增加估值，在上市的时候，陆氏就做了拆分，陆氏总集团单独上市，ng不打进来。为了规避风险，ng法人代表就是陆总，他也是ng最大和唯一的股东。根据刚才的那份离职协议，这部分股票是不用归还陆氏的。”

    cfo顿了顿继续补充道：“不仅如此，公司相关专利权，都是由陆总从私人帐户投资，再转由陆氏企业开发的。”

    “什么意思？？？”

    “……就是说知识产权也好、还是ng也好，还是您关心的空间折叠技术。都不属于陆氏。而归陆正青所有。”cfo怜悯的看了看自己这个新任老板，“就我看到的相关记录，应该是从一年前开始，在不久前陆陆续续全部完成的。最后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一个月？

    那不就是陆正青和肖蓝结婚的时候吗？

    原来他早有计划！

    “那、那还剩下什么？”方嘉明有些艰难地开口。

    “还有这些……”cfo把材料递给方嘉明，“挺清楚的。都是债务。”

    方嘉明的脸色一片铁青。

    *

    当陆正青站在了总府大学空旷的停泊区。

    天空飘起些微的毛毛细雨。

    陆正青感觉自己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未来如何他也在迷茫，但是对于过去，他已经画下了句号。

    “他也好，你们也好，总有一天会明白。”

    他对陆祈说。

    “并不是这家企业成就了我。而是我成就了这家企业。”

    *

    陆正青把在总府大学的房间收拾起来。

    门背后挂着两条围巾，洗漱间里刚甩干的格子衫还没拿出来，厨房冰箱里之前买的菜已经全部坏掉了。

    储物柜里有一罐天然蜂蜜，那是肖蓝好不容易托人给带回来的，说要给陆正青做蜂蜜蛋糕。

    陆正青毫无表情地把所有烂掉的东西都扔了。

    然后学着肖蓝的样子，晾晒了所有烘干的衣物。

    又围上那条小兔子围裙，找到一份没过期的营养餐，用微波炉微热后，坐在客厅里那个不算宽大的小餐桌上默默地吃完。

    我来收拾吧，青青休息就好啦，上班一天实在太辛苦了。

    他似乎听到有人这么说，视线移到桌子对面那个放着桌垫的位置，空着的玻璃杯还有空着的座位。

    都在提醒他现实是什么样子。

    ……从昨天晚上的宴会开始，到刚才，他从未这么失态过。

    有些人……真的搅乱了他的心。

    还不负责任地消失了。

    吃完饭后，他把垃圾都扔进了垃圾回收箱，下意识地想去掏兜里的香烟，才想起来，所有的烟早在上周肖蓝消失的第二天，被他扔在了宇宙港口。

    于是他开始收拾屋子里的东西。

    ——其实没什么要带的，但是他还是以这个理由，让陆祈离开，并且获得了在这里过一夜的权力。

    等他洗漱完毕，擦干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天已经暗了下来。

    银河出现在天的尽头。

    陆正青打开衣柜，随便装了自己的几套衣服，又看见了肖蓝那些做工粗糙的格子衫。他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布料。

    然后取了一件在手里，停顿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把头埋在了那件衣服里。

    那上面还带着肖蓝残留的雪松味的信息素。

    又过了许久，他把这件格子衫仔细折好，放在了箱子里。又把那对肖蓝准备好的情侣兔子杯裹在自己的衣服里包起来。

    行李箱里还是空荡荡的。

    于是他决定再找点儿什么放进去，然而等他进了书房，看到靠窗户那里，那只正对着星尘的望远镜的时候。

    他呆了呆。

    有什么人……似乎在他耳边说话。

    ——你看到了吗？我真的很想给你看看，玫瑰星云。

    ——虽然有人说，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粒子的不同堆砌。然而总是有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比如你……又比如我。

    ——青青……我爱你。

    陆正青再也无法忍耐来自心头被戳开的那个洞里的痛苦。这种煎熬痛得他泪流满面，他跌坐在望远镜前，肖蓝过的椅子上。

    捂住嘴呜咽。

    泪流满面。

    *

    哭得累了，陆正青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一艘精致的飞艇停留在了居住区楼下，那上面有一个繁复的龙舌兰家徽。这引得许多人围观。

    陆正青平静地完成了洗漱，然后提上了自己那依旧轻飘飘的行李箱。

    夏之易正在打开的舱门外等候。

    见他下楼连忙迎上，恭敬地行礼：“陆先生，早上好。”

    然后他抬眼打量了陆正青，了然地笑了笑：“如果您没有其他事宜，那么我们就出发吧。少爷正在首都星柏湖别墅等待您的到来。”

    陆正青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么麻烦您了，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