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自律
沈稚子心里一突。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 完全不像靳余生。 像另一个人。 她不动声色地,将耳朵贴到门上。 屋内人的声音低下去,她隐隐约约,听见断断续续的句子: “……我为什么会住到沈家来。” “……那就不要靠近……” “……真以为……能卖那么多钱?” 她皱眉头。 他在说什么? 沈稚子八爪鱼似的扒着门,下一秒,耳畔响起一道清亮温柔的问询:“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沈稚子吓了一跳,回过神看清来人,赶紧示意她噤声:“嘘,别出声。” 屏息三秒,好在屋内的人没有反应。 她微舒一口气,转过去。 服务员小jiejie穿着质地柔软的旗袍,端着托盘,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沈稚子一脸严肃:“我刚刚听见屋子里杯盘落地,动静特别大,怀疑里面正在发生一起谋杀案,希望你们能认真查证。” 小jiejie笑了:“307的客人失手摔碎了茶杯,刚刚打了电话叫人来收。” 她目光稍稍向下,扫过托盘,示意自己是来送茶杯的。 “这,这样啊。”沈稚子仿佛恍然大悟,故作局促,“那没、没事,我走了。” 服务员笑了笑,没有往心上去。微微颔首,推开307的房门。 沈稚子脚底抹油,赶紧溜走。 回到自己的包厢,晚饭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服务员呈上蔬果沙拉。 她没什么心情吃。 江连阙低头擦手,似笑非笑:“你去趟卫生间去了这么久,都没把奔腾的泪水洗净?” “眼里的泪是能洗净,”她忧伤地卷起一绺头发,“心里的泪如何能擦干。” 骆亦卿乐了:“哟,sao话连篇啊我的沈?” “等你有了女朋友,你就不会用这种语气嘲笑我了。”她哼哼唧唧地开始胡扯,“尤其是你对她一片热忱,她却对你不屑一顾,践踏你的感情,玩弄你的自尊,忽略你的感受,连她家里什么情况都不愿意告诉你,从始至终不把你当自己人……” 江连阙乐呵呵地听了半天,总算挑出个重点:“不了解他家里情况?那简单啊,你让你无敌小霸王的搜索引擎骆驼哥哥帮你查查呗。” 骆亦卿家里搞文娱,圈子一大八卦就多,长期熏染下来,搞得他也像个谍报工作者。 入土十八代的八卦,他都能找人挖出来。 江连阙那边说着,他已经开始飞快地搜寻联系人:“说,名字年龄住址。” 沈稚子在心里掂量着,要不要告诉他们,“靳子瑜”这个名字。 犹豫半晌,她还是选择绕了个圈子: “我想知道很多事,关于……临城的靳家。” *** 沈稚子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沈爸爸和沈mama出差,要过几天才回来。 客厅没开灯,沈湛喝得八分醉,一身酒气地撞开家门,重心不稳,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毯上。 扶住盆栽,就要吐。 “你别对着发财树吐!”沈稚子赶紧踢他,“自己滚去卫生间!” 突然想到什么,她又压低声音:“上楼的时候轻点儿,别把靳余生吵醒。” 刚刚进门时,楼上楼下都不见光,他那么热爱学习,肯定是个不熬夜的人。 这个时间,一定已经睡了。 沈稚子觉得有点儿奇妙。 她家从今天起,就住进了一个严格又自律的乖巧好学生…… 她舔舔嘴角。 “你怎么不开灯啊,这地方好黑!”沈湛翻身坐到地板上,迷迷糊糊,“来,再跟我碰一个。” “别碰了大哥!”沈稚子回过神,赶紧过来拽沈湛,想把他拖上楼。智障堂哥一米八几的个子,健身练出一身肌rou,她抱着肩膀死活拖不动,想了想,换个姿势。 扛起他的一条腿,以拖麻袋的姿态前行。 门口到楼梯口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一路艰难地磕磕绊绊,听见沈湛后脑勺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沈稚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伏尔加河边的纤夫。 算了,让他死在这儿吧。 颓然地放下哥哥的腿,她蹲下去,爱怜地道:“家里的地毯也挺暖和的,你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别乱跑,我去给你拿床被子下来哈。” 沈湛紧闭双眼,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像是听见了,也像是没听见。 她刚一转过身,他陡然爆发尖叫:“盛苒!” 沈稚子想也不想给他一脚:“大半夜的你叫个屁!” 她小腿挥空,没踢到人。 沈湛却顺势翻个身,手臂挡住脸,不动弹了。 室内一片静寂,这夜没有月光。 沈稚子看着他,突然有点儿不忍心。 她叹口气,抬手打开壁灯:“我去给你拿条热毛巾?” 橙色的光芒柔和地倾落下来,沈湛没有说话,她就当他默认。 她直起身。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餐厅,猛然撞上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在黑暗中静默着,宛如鬼魅。 “卧槽!”沈稚子吓得破了音,退后一步,正正踩上沈湛的手。 沈湛“嗷”地一声。 她赶紧又躬下.身,去检查智障哥哥的手。 这边动静这么大,人影却从始至终背对着她,坐在餐桌前,一动未动。 安抚好堂哥,沈稚子舔舔唇,慢吞吞地回过神。 她眯着眼,试探往前走几步:“靳余生?” 壁灯光线太暗,光芒波及不到餐厅。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挺拔而显瘦的背影。 可她话音落地,那个影子明显动了动。 沈稚子蹑手蹑脚,打开餐厅的灯。 光线垂落,一室亮堂。 靳余生微微眯起眼,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 他穿着件简单的衬衣,坐在餐桌前,背脊笔直。 手中拿着一本书,是摊开的状态,布满密密麻麻的英文。 像是在看书。 ……可他没有开灯。 沈稚子头皮发麻,故作轻松地凑过去:“你怎么还不睡?” 他没有搭腔,不看她,目光却也并不落在书上。 像是在沉思。 “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呢?”沈稚子在他身旁坐下,没话找话地干笑,“难怪你成绩这么好,你们学霸是不是都长着猫头鹰的夜视眼啊哈哈哈哈。” 靳余生一言不发,微微垂下眼。 她凑过来的时候……有一股浅淡的酒气,扑面打在鼻息间。 只有离得近了,才能闻得见。 她大概喝得不多,可这像是某种致幻剂。 让他的眼神也跟着沉下去。 他一直不说话,沈稚子心里发虚:“你怎么一直不动弹啊,这么坐着不累吗?你看什么书,给我看……” “沈稚子。”靳余生突然阖上书,平静地打断她。 他注视她,眼中波澜不惊,情绪莫辨。 沈稚子咽咽嗓子:“嗯。” “我给你带了宵夜。” 她微怔,这才注意到,他面前放着一个盒子。 目光飞快地扫过名字,她呼吸一滞。 ——是私房菜馆的招牌蛋黄酥。 沈稚子心下微动,刚想解释。 下一秒,他平静地说:“可是它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