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白菜
蹭地一声,脑子里燃起一团火。 仿佛不可阻挡地,要把一切理智都燃烧殆尽。 靳余生眸色深沉,死死抿住唇。 良久。 “你不愿意啊?”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沈稚子脸上浮现出rou眼可见的失望,“那就算了。” 她低着头,声音轻而小:“反正你也很了解我,像你知道的那样,我这个人大度,就算生气也不会气太久,找个小角落自己消化一下舔舔伤口,第二天还是活蹦乱跳……” “就算我心里难过得要死了,表面上还是会故作开心,因为很害怕把这种情绪传递给别人……” “唉,所以我经常就想,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每一次不开心,都有我这样的人在身边哄着……可是没有,我每一次失望伤心难过,都没有人哄我。” “所以你还是很幸福的你知道吗,你不要一直这样绷着脸了,生气有人哄就已经很幸运了,做人要知足,毕竟我身边连一个会哄我的人都没有……” …… 她埋着头叨逼叨,柔软的嗓音像把利刃,每一声都精准无误,割在靳余生的神经上。 岌岌可危,即将走向崩溃边缘。 “稚子。”喉结滚了滚,他出声打断她。 声音低沉,隐忍而清越。 夜色浓稠,花藤走廊已经走到了尽头,月门的另一端是片视野开阔的湖,银白的月光荡在水面上,晃出潋滟的光。 少年身形颀长,垂眼望她时,眼中的情绪像化不开的墨。 沈稚子耳根突然烫起来。 她惊喜地眨眨眼,几乎要停止呼吸。 许久,她小声提醒:“你中间这一下停顿也停得太久了,漏了两个字……还有‘meimei’。” 靳余生立时沉声:“不要得寸进尺。” “……” 她得寸进尺! 沈稚子心塞死了,不服气:“喊声meimei怎么了!你没有meimei吗!” 他还真的是没有meimei,何况…… 靳余生舌尖抵住上颚:“我总觉得,这个词有别的意思。” “……你知道得还挺多。” 沈稚子梗了一下。 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她就觉得,听这种禁欲少年叫“meimei”,肯定迷之好听。 可他真的好封建啊。 按照这个速度,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摸到他的手……… 沈稚子有点心塞,却又不敢怼。 一物降一物,他一严肃起来,她就秒怂。 毫无胜算率。 见她哼哼唧唧像只小鹌鹑,靳余生叹口气,语气又软下来:“而且,沈稚子。” “……” 沈稚子悲愤欲绝。 为什么又把姓给带上了! “不要让陌生的男生,住到你家里。” 他一本正经,清淡的声音在夜风中徐徐飘散,“很不安全。” *** 沈稚子想要暴走。 “陌生的男生!他怎么会是陌生的男生!” “我长这么大,除了我爸和家里的狗,异性里面我就跟他走得最近好吗!” “我都恨不得把他绑起来带回家了,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还想让我怎么样?怎么才叫熟啊?大家放到铁板上一起煎一煎吗?” “而且!他那是什么语气!” “说得好像我天天把不熟的男生请回家住似的!” …… 盛苒趴在桌子上,乐不可支:“我懂我懂,你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叫人回家住。” “就是!” “毕竟你们小区连监控器都是自动识别颜值的,丑逼连沈家大门都进不了,就会被镭射激光撕得粉碎。” “……” 沈稚子面无表情地拿过她手中那个大号的棒棒糖,放在桌上,平静地敲碎:“我们的友谊就像它一样,四分五裂不可挽回了,滚吧。” 盛苒乐坏了,顺手解开透明包装袋,抽出木棍扔掉,分糖给她吃:“来,尝尝你直男堂哥送的平安夜礼物。” 比她脸还要大的彩色棒棒糖,如果不是沈稚子刚刚把它摔成了小碎块,她大概能舔上一年。 “你说,这上面到底有多少种色素?”盛苒闲闲地拾起一块,“吃完之后,我的舌头会不会变成彩虹色?” 沈稚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呕彩虹的表情包。 她默默放下糖:“算了,我还是去擦窗户吧。” 元旦放假之前,要把楼上楼下的教室都打扫一遍,她们两个被分到同一组,去擦玻璃。 水管在走廊的另一端,沈稚子拿着塑料桶,一边接水一边叨叨:“你说,我要不要给他也买一支你这样的淘宝爆款?” “……干嘛,向他展示你的直男心吗。” “不是呀。到时候我就在暗处伺机而动,等他的舌头被染成彩色,就跑过去,趾高气昂地告诉他——”沈稚子舔舔嘴角,“哈哈哈哈你上当了,这是江湖奇毒!如果不跟我住在一起,七天之内一定毙命!还不快来求我!求我我就让你住进我家!” “……”盛苒嘴角抽搐,“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是弱智吗。” “你才弱智。”沈稚子作势要踢她,下一秒余光一晃,眼前突然横出半条手臂。 是个女人,肤色凝白,腕间戴着玉镯,十指纤长,盈盈润润。 她微微一怔,抬起头,眼前映入一张精致的脸。 女人保养得很好,穿一身剪裁得体的大衣,身材玲珑有致,脸颊偏瘦,颧骨很高,脸上画着精致冷漠的妆。 沈稚子眼底微动,在她眉梢捕捉到难掩的傲气。 目光相撞,她微微笑:“同学你好,可不可以问一下,高三年级一班,在哪个方向?” 高三一班,就是她们在的班级。 盛苒随手一指:“走到头就是。” “谢谢你们。”女人稍稍颔首,又踩着高跟,不疾不徐地离开了。 沈稚子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盛苒低头往楼梯上走两步,发现她没跟上来,又折回身:“怎么了?” “不是,我觉得……”沈稚子皱皱眉,说不上来,“刚刚那个女的,有点儿眼熟。” “你看好看的东西都眼熟。” “放屁。”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沈稚子放弃了,边走边嘟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刚刚不该给她指路。” 应该叫保安,把她撵走。 可她明明没见过这个女的。 想来想去想不出原因,她只好再一次忧伤地把这种迷之直觉,归结给爱情:“唉,都怪靳余生。” “……” “他拒绝我,给我留下心理创伤,影响了我的第六感。” “呵。”盛苒冷嗤,“你能不能别什么锅都推给人家?背这么多锅,他也很累的好吗?” 放下水桶,她帮她扶好课桌,“而且,你真的好执着……干嘛抓心挠肝地想让他住你家?现在不好吗?一样低头不见抬头见。” “当然不一样!”沈稚子爬上桌子,神神在在,“你想啊,逻辑上来说,我爸的就是我的,如果他来我家住,四舍五入,就是我在包养他。” “……”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他……”沈稚子舔舔嘴角,很兴奋,“‘不要打工了,好好取悦我,以后三爷包养你!’。” “……你小小年纪,”盛苒感到无力,“可以不要企图物化男性吗,我求你。” “唉,你不知道。”沈稚子叹息,“他是个妖精,很磨人的。” “……” “所以我真的好想让他住过来,他现在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肯定寂寞凄清又惆怅。”沈稚子咬住唇,“而且你想啊,我们俩的书法老师是同一个,我mama又跟他爸爸关系那么好……这放在哪儿不是天赐的缘分?连天意要让我们在一起,他却不好好珍惜。” “……” “不可以违背天意。”沈稚子手脚麻利地擦玻璃,嘴上一刻不停地逼逼,“违背天意会被雷劈的,那多可怕!我不想让他被雷劈,所以为了保命,跟我住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选择啊,我这么为他着想,他为什么不懂我……” “天呐,你有完没完。”盛苒崩溃,“污言秽语,考虑过我耳朵的感受吗?” “……” 沈稚子还要开口,视线内突然闯进一个人。 少年身形颀长,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浅色的卫衣帽子挂在外面,残阳的余晖纷繁地映照到他眉骨上,周身气场清冷得不近人情。 他站在楼下,面前立着个女人。 夕阳在天边烧成一片,赤红色的阳光中,沈稚子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她旋即认出,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她和盛苒,在走廊上遇到的那个。 这是什么缘分呀…… 沈稚子舔舔嘴唇,心里一乐。 每次只要她一想起他,他就会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擦玻璃的速度突然慢下来。 想站在这儿多看几眼,好好珍惜一下天赐的缘分。 即使隔着五层楼,他也一样诱人…… 沈稚子开始无意识地在玻璃上画圈圈。 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她…… 如果按照小说的走向,他应该立刻“若有所觉”,“察觉到她贪婪的目光”,然后“一个抬头,鹰隼般的目光向她扫过来”,而她“羞怯如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红着脸悄悄躲到窗帘后”…… 沈稚子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 可是楼下的谈话好像不太愉快。 沈稚子的第六感一向很敏锐,隔着五层楼,她都能感受到靳余生的低气压。 女人炮语连珠,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他好像在忍耐。 没有来由地,沈稚子的心也跟着悬到半空。 她趴在窗户上,抓着窗户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靳余生沉默着一言不发,女人却越说越激动,面红耳赤,一点一点逼近他。 他稍稍后退,不着痕迹地跟她拉开距离。然而下一秒—— 女人高高扬起手掌,狠狠地落在了他脸上! 沈稚子倏地睁大眼。 这一耳光打得极重,靳余生整张脸都被打得侧过去,迅速浮起掌形的红印。 沈稚子短暂地愣了一下,心里的邪火蹭地窜上来。 ……我靠! 这么久了,她连他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 就连隔着衣服摸摸他,她都要犹豫很久!她那么小心,生怕惹他生气! 可竟然有人打他!……还当着她的面! 那可是她的白菜! 沈稚子眼眶都气红了。 她松开抹布,转身跳下桌。 盛苒站在地上,没有看到楼下发生的事。 见她下来,眼皮一动:“玻璃没擦完呢,你怎么突然下来了?” 沈稚子语气平静:“我看见靳余生了。” 盛苒没有察觉到她压抑的怒气,以为她要为爱跳楼:“我靠,你专心一点,别光顾着看他啊!生活真的不是偶像剧,你从五楼掉下去,他根本不可能接………” 下一秒,她就看到沈稚子一个健步抄起水桶,蹭蹭爬上桌子。 然后—— 把一整桶脏水都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