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趁车 不介意多载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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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雨的跑动镜头结束,直接切凉亭躲雨、凉亭听雨的戏。 一段长达一分钟的连续摄取。 春蕊的身体确实冷得难受,但她的精神状态是处在兴奋的情绪能量里的。恰好与这段戏需要的情绪吻合。 赖松林想要的拍摄效果,拍海报那天,已经给两位主演描述清楚了,他不多赘述,由春蕊和严文征自行沟通。 待扇形的镜头轨道铺好,大刘坐到cao控台,赖松林打手势,示意开水。 石柱打在宝顶,水流沿着檐边飞流坠下,形成珠串状的雨帘。 春蕊这几天一直思考着严文征指导她时说的一番话,梁竹云的“死”和梁竹云的“活”,最大的区别在哪儿? 费神想了很久,想明白了,在于“交流”。 因为听见声音,便是打开了内心世界。 可这场戏,她和严文征是没有台词的。 春蕊只得借助一个笨办法,同时也是一个简单的好办法,即情绪交流,她和严文征互相给予和接受对方的情绪传达,实现互动。 水势落得急,地面低洼处蓄了积水,一截手指肚那么深。 春蕊歪歪斜斜地扒着木制的栏杆,盯着水面不断溅落的水珠瞧了片刻,突然探出头,将佩戴助听器的左耳暴露在雨幕中。 她细细地听风雨的声音,但很快,想起助听器的昂贵,怕淋雨弄坏了,又用手捂住,可捂住了,风雨声便变得沉闷了,她又松开,松开又怕助听器坏,又再次捂住。 她矛盾又天真,暗自与自己较劲。 然后,想起严文征,怕他见笑,她扭头看他。 严文征垂眼,承接她的视线。 春蕊伸手臂,指了指那摊积水,意思是,有声音。 严文征知道她很开心,但李庭辉是个阴郁的人,阴郁的人不能笑,他嘴角微微往下撇,程度很浅浅,给了春蕊一个肯定的点头。 春蕊得到认同,更加开心,她梗着脖子,笑出八颗牙齿。 定格镜头是,春蕊扭回头,继续盯着水花四溅的积水,严文征也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遥遥望远方。 人在一动不动注视着什么时,大多数时候代表,内心正在勾勒着细腻的想法。 想法美好还是糟糕,依神情而定。 赖松林看得很满意,镜头里的两个人是鲜活的。 他喊停后,一直夸漂亮。两层含义,一是人长得漂亮,呈现的画面漂亮,二是演得漂亮。 不过,他夸完人,却没给春蕊和严文征喘息的机会,对讲里喊,“情绪找对了,非常好,记住这个感觉,再来一条。” 春蕊和严文征:“……” 赖松林曾经强调过,一场戏三遍情绪出不来,人就疲了,就没有再拍的必要了。 可是一场戏重复演三遍,人也很容易疲,道理都是一样的。 偏偏,赖松林在此场景,折磨了两个人五条。 当他终于把“停,再来”,说成“停,过”的时候,众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春蕊坐在潮湿冰冷的木质板凳上,腿都冻麻了。 严文征顺手去扶她起来,他说:“拍完了,可以收工了。” 春蕊抹掉脸颊的水珠,短暂的沉默,先如释重负地说,“终于拍完了,冻死了。”随即,她抬头看严文征,表情变得茫然无措。 “严老师。”她叫他一声,突然用询问的语气说了一个肯定句,“我怎么感觉好难过啊。” 心里莫名延伸出一股莫大的悲意,几乎要将她吞噬了,春蕊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严文征看她眼圈泛红,又一眨眼,掩掉了泪花,心角揪了一下,但他没正面回答她,只是说:“你先起来吧,去把湿衣服换掉,可能会好一些。” 春蕊选择相信他,穿上小婵递来的羽绒服,由小婵搀着,朝外走。 摄制组开始拆卸设备,道具组也忙着收整拍摄区域的东西。 春蕊便没再回帐篷去给工作人员添麻烦,跟小婵说:“我们直接去车上吧。” “现在吗?”小婵着急道,“可徐师傅还没把车开过来呢。” 这个广场前后门都挨着单行道的商业街,又紧临一座中学,考虑到安全问题,没有设置停车位,剧组用车统一停在大老远的一个露天停车场。 小婵疏忽了,意识到春蕊马上要下戏了,才通知徐师傅来接人,电话打的着实有些晚。 加上,下午五点多了,正赶上下班高峰和接孩子放学的时间段,各条街道汽车和电瓶车挤了个水泄不通,徐师傅塞在半道,正蜗牛爬呢。 “那要等多久?”春蕊站不住,索性蹲在了地上。 “估计得一阵儿了。”小婵抱歉极了,“对不起啊,姐,是我没安排好。” 春蕊苍白着脸说狠话:“也就是我现在没力气骂你,不然有你哭的。” 正准备找个背风的地方坐会儿,瞧见赖松林背着他的导演包,从拆了一半的帐篷里走出来。 赖松林亦看见了她们,过来询问:“杵在这儿干什么呢?不赶紧回去,雨没淋够吗?” “我的车堵路上了。”春蕊说,“赖导,你现在走吗,捎我一程。” “我没忙完呢。”赖松林说,“我要跟着摄制组回片场。卢晶呢?让卢晶送你回去。” 他边说话,边环顾四周,视线没捕捉到制片人的身影,到是看见了曲澍。 曲澍刚整理好严文征的用品,他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手提包,怀里抱着一方毛毯。 赖松林忙喊住步伐匆匆的他,问道:“严老师是直接回酒店吗?” 曲澍点头。 赖松林指着春蕊,擅自主张:“你们的车宽敞,不介意多载一个人吧?” 曲澍:“……不介意。” 曲澍到底因为年纪长些,做事比小婵考虑周到。他今天压根就没让自家司机把车往安排的停车场开去,而是跟街头一家便利店的老板商量,花200块钱,将车放到了他家门口的那片空地上。 眼看严文征收工,一个电话,两分钟车就赶过来了,丝毫没让严文征多受一秒的冻。 此刻,严文征已经坐在车上。 他刚换掉了潮湿的裤子,正脱上衣呢,车门突然被拉开。 他没注意,以为是曲澍,直到听到春蕊说:“严老师,又见面了。” 严文征一愣,循声朝车门望去。他此时光着膀子,形象不太好。 春蕊跟他对视一眼,便快速地埋头避开视线。 春蕊解释:“不是故意麻烦您的,我的车堵半道儿了,赖导让我跟你走。” “好的。”严文征把脏衣服扔到后车座的脏衣篮,捞起一件圆领卫衣套上,说:“上来吧。” 曲澍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后备箱,他与小婵并肩坐去第二排。春蕊和严文征坐第一排。 车上空调开得充足,非常暖和,空间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雪松香气。 这味道春蕊是熟悉的。她吸了吸鼻子,稍显局促。 车启动了,司机师傅按了声喇叭,打转向灯,汇入主干道。 严文征拢了拢凉丝丝的头发,搓搓手,他察觉春蕊情绪的低沉,主动问:“你喝姜茶吗?” 春蕊说:“您不用招待我。” “不算招待。”严文征说,“曲澍早上煮好的。” 他拉开春蕊座位前的小桌板,找了两个一次性杯子,保温壶倒了两杯,一杯给春蕊,一杯给小婵。 小婵受宠若惊:“谢谢严老师。” 严文征闻声说:“不客气。” 姜茶还冒着热烟,甜枣和生姜的味道非常明显。 春蕊捧着杯子,窝在座椅里一口一口喝。 “好辣。”她忍不住评价道。 “是老姜。”严文征解释,“曲澍特意去菜市场买的。姜越辣越驱寒。” 春蕊扭头看曲澍一眼,虽然曲澍脸有些臭,但她还是夸赞道:“你的助理是做实事的,我的助理是用来气我的。” 小婵一听,扒着春蕊的座椅,讨好道:“姐,我道歉了,你就别在严老师面前寒碜我了,我一会儿回酒店面壁思过。” 春蕊闻声笑了,但笑容不达眼底。 严文征等春蕊把姜茶喝完,又问:“好点了吗?” “嗯。”春蕊说,“暖和多了。” 严文征:“那还难过吗?” 春蕊没想到他还记着她方才的话,思考片刻,说:“说不上来,可能就是一时矫情了吧。” 后座的小婵一副大白天活见鬼的表情,她姐整天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性格,啥时候矫情过。 严文征适时为她答疑解惑:“有的时候,一场戏拍了很多遍,你越投入,情感越真诚,内心对角色的感知就会越强烈。赖导大概看出来你对角色有了情感链接,才一遍一遍让你演,挖掘你的内心。” 春蕊反问:“那按你说的,今天的场景,我不应该是高兴的吗?” 严文征沉吟片刻,道:“其实仔细来看,这个剧本的故事线简单,人物对白简单,拍摄手法也简单,但所有这些简单的因素堆叠起来,却让你觉得很难,根本原因是因为她牵涉一个人物的命运。一个人影响一个人的命运其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梁竹云的人生里,高兴的时间太短暂,所以当你演完这段场景,随之而来的便是悲伤。” “哦。”春蕊听懂了,但她懒得动心念去想怎么高质量的回复严文征。入戏累,出戏也累。她抱怨了一句导致她多愁善感的罪魁祸首,“赖导太坏了。” “嗯。”严文征淡淡地附和她,“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