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六章
他们落在了一片桃林之中。 傅绾被宁蘅紧紧抱着,终于是没有出现方才在三途河底的情况。 她与宁蘅一起跌落在一片草地之上，头上的桃花瓣随风纷纷扬扬落下，落到二人身上。 傅绾趴在宁蘅身上，自己的腰却还是被她一手紧紧抱着。 于是她挣扎着抬起头,看了一眼身下的宁蘅一马平川的胸口，恶毒女配的本能即将激活。 但傅绾转念一想,算了，今天的宁蘅对自己还算不错，她可以勉为其难地不吐槽她的身材。 “阿蘅师姐，我们这是到了明羲的回忆里？”傅绾问道。 宁蘅手一松，带着傅绾站了起来。 他四下环顾，看了一下周遭的情况，点头道：“是，这是明羲的回忆。” 傅绾看着这满林子的桃林，灼灼艳艳，似连绵燃烧的火焰。 她记得在修仙界的七大洲域之中，并没有像这里一般好看的桃花林。 “修仙界里……似乎没有这样的地方吧？”傅绾有些好奇地问。 “这是桃洲,以前的桃洲。”宁蘅只扫了一眼,便认出这地方来。 在原先的七大洲域之中,桃洲与爻山所在的曜洲接壤，中间隔着一座白日崖。 从桃洲再往北,便是妖族聚居的睦洲，由诸天七皇中的天枢君管辖。 如果这真的是明羲的回忆，那么这个时候的睦洲之主,应当是初代天枢君，鲲鹏伏伽。 “明羲想让我们看什么？”傅绾马上踮起脚，左顾右盼，试图找出一些线索来。 但宁蘅却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一根手指贴上傅绾的嘴唇。 傅绾只觉冰凉的指尖贴上自己唇瓣，她双唇轻轻一颤，将想要说的话咽回去，安静了下来。 她在耳边四处环绕的轻轻风声之中，听到了轻微的人声。 这四周竟然有人！ 傅绾瞪大了眼睛，她不由自主向后靠了靠，贴在宁蘅的身边，仿佛用这个方法就能让自己隐藏起来一般。 他们四下环顾，只见这里的桃林的树干并不巨大，并不足以藏身。 于是，那些声音越来越近，三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傅绾的视线里。 幸好，虽然傅绾与宁蘅能够看得到他们，但这三人却对突然出现的傅绾与宁蘅视若无睹，谈笑风生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是一段回忆，他们只是旁观者而已。 傅绾的视线定格在那三人的其中一人身上，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在明羲的回忆中会看到他，并不奇怪。 但是，这是傅绾第一次真正见到自己师尊年轻时的样子。 黑发黑眸，剑眉星眸，玄微的面容俊美异常却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他的唇边总是噙着一抹柔和的笑容。 而走在他身边的两人，竟然也是傅绾曾经见过的。 一位是明羲真人，他的面容也年轻了许多，身着苍青色的道袍，行走间衣袂飘飘。 而另一人，就令傅绾感到心情有些复杂了。 竟然是伏伽，黑衣的他叼着一根狗尾草，唇边犬齿露出些许锋芒，表情带着些桀骜不驯。 没想到……他们三人竟然是认识的。 傅绾转念一想，觉得这也没错。 毕竟大家都是诸天七皇，强者之间总归是有些共同话题的。 “伏伽，你又来听盘古真人讲道了？”明羲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刻刀，轻声笑道，“你就算听盘古真人讲道再多次，未来等他身死，这盘古血脉你也分不到半分的。” 伏伽掀唇一笑，眸中露出残忍的光：“他不给我，我不会自己去抢么？” “反正那个老家伙为了开辟混沌，定分阴阳，已经将体内力量耗尽，身死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他的血脉还不是任人瓜分？”伏伽瞥了明羲一眼，“倒是你，别多嘴。” “盘古真人已说明要将先神血脉分作七份，哪有你伏伽的份？”明羲凝神说道，说明其中道理。 伏伽见说他不过，正打算动手。 却被玄微按住了一双想要拔剑的手。 “就算不能继承盘古血脉，伏伽想要听盘古真人传道的心是好的，明羲你也少说两句，大家和睦相处才是长久之道。”玄微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天生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哼。”伏伽轻轻哼了一声，眼中却还是闪着不安分的光。 他将嘴中叼着的狗尾草一吐，瞥了玄微一眼，他的语气软了半分，但还是不满道：“你是七人之中天赋最差之人，rou身如同泥塑一般，天地灵气鸟都不鸟你，怎么你也能得盘古血脉？” 玄微依旧是淡笑着，眉眼笑意间带着一丝悲悯众生的神性：“盘古真人自有他的决断，我能够继承盘古血脉是我的荣幸，就算不能，我也会尽全力去守护苍苍众生。” 他虽是七人之中天赋最差者，却是最善良最勤奋的。 有的时候，天赋并不是决定一切的东西。 若说天赋，在睦洲无尽海里化作妖身的鲲鹏，才是他们之中天资最高者。 鲲鹏有万丈妖身，能上天亦能探海，天生便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睦洲万千妖兽尚在蒙昧之中的时候，也只有鲲鹏觉醒，化作人身。 “就你能叨叨，一天到晚说些大道大道，大道个屁，只有力量才是永恒的。”伏伽握紧了拳头，径直走进了盘古真人所在的仙府之中。 明羲与玄微对视半晌，皆是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然后两人一同走进仙府之中。 傅绾越听他们说话，便越入神，正想要跟进盘古真人的仙府之中，却被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回来。 “进不去的。”宁蘅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明羲的这段记忆，到此为止。” 他走上前来，又是朝傅绾伸出了手。 傅绾马上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不让宁蘅牵。 搞笑，她拿的可是恶毒女配的剧本，怎么能占男主的戏份？ 说起来，似乎原书《为仙》中那一票男配似乎都没有牵过宁蘅的小手…… 宁蘅见傅绾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也不急。 他直接走上前去，比傅绾高挑的身影笼罩住她。 “你我皆是同门师妹，我都被你拖到一个池子里沐浴过了，你怕什么？”他低笑，笑声如缓缓的溪流，他垂眸望着傅绾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的长长眼睫。 傅绾一听这句话，觉得宁蘅这是在嘲笑自己。 女主居然嘲笑自己胆小？ 那她想错了。 傅绾忽然抬起头来，险些撞到宁蘅弧线优雅的下颌。 “我怕？”在桃花树下，傅绾高声说道。 她挑眉凶巴巴地看着宁蘅，目光中露出些许不服输来：“我跟你讲我根本没在怕的，我怕啥了我，你给我等着……” 傅绾刚说完这句话，便装作恶狠狠地瞪了宁蘅一眼。 紧接着，她便跳了起来，直接蹦到了宁蘅的怀里。 有了上次在山洞的经历，傅绾这次的飞扑也更加轻车熟路。 她双手揽着宁蘅的脖颈，下巴直接架到宁蘅的肩膀上，双脚抬起，勾着他的大腿不放。 傅绾心想自己怕啥，她这明明就是怕抢男配的饭碗吃，既然宁蘅嘲笑她，她就不客气了！ “我怕你牵我手？开玩笑！”傅绾冲着宁蘅的耳朵说道，气息温热，洒在他的耳侧，“我们都是同门师姐妹，我抱都敢抱你，我难道会怕你吗我？” “你敢笑我，真的是……”傅绾将脑袋放在宁蘅的颈侧，嘟嘟哝哝地说道。 然后，她看到宁蘅的耳根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 甜腻腻的桃花香气与宁蘅身上的淡淡莲香一同沁入傅绾的鼻尖，她眨了眨眼，长睫掀起又落下，似一只翩跹的蝶。 宁蘅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伸出手来，拍了一下傅绾的肩膀。 桃花被风摇落，轻轻落在地上，静默无声，只惊起一丝丝缱绻的气息。 随后，他们眼前的桃林似溶进了水中，颜色逐渐消退，画面一转，来到了明羲真人的另一端记忆之中。 傅绾见已经转换了场景，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宁蘅还略微有些红的耳垂，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 跳下来之中，傅绾叉腰凶巴巴说道：“宁蘅，我跟你讲，你以后不要嘲笑我，不然肯定是你吃亏。” 宁蘅轻轻吸了一口气，心境平静了不少，他淡淡瞥了一眼傅绾。 她真的好天真，不知到底是谁吃了亏。 然而此时的傅绾根本没有看出他的心理活动，反而开始左顾右盼看向四周。 这是明羲的第二段记忆。 这段记忆里，似乎只有他一人。 只见明羲坐在一处高有万丈的悬崖峭壁之上，身后是一株孤零零且巨大的桃花树。 傅绾的记性不差，认出了明羲所在的地方是哪里。 是白日崖。 但是十几万年后的白日崖上，没有这样一株开得繁茂艳烈的巨大桃花树。 傅绾早已看过明羲很多次，所以根本懒得去观察他，而是将目光放到了那桃花树上。 桃花们拥挤热闹地挤在桃花枝上，灼灼艳艳，香粉扑鼻，仿佛花枝招展的仙子。 这一整树的桃花，都是盛放的姿态。 但傅绾眼尖，发现了在乱花迷人眼的桃花群里，那两颗羞涩的青果。 这是两颗刚刚长成的青桃，桃花瓣堪堪脱落，露出些许青涩的果皮色泽来。 吸溜——看着就很好吃。 傅绾不知为何一株满是盛放桃花的树上会结出两颗青桃，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宁蘅。 “看明羲。”宁蘅早已注意到了那两颗刚刚长成的小小桃子，但目光却聚焦在明羲身上。 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明羲正坐在桃树下，手中抱着一块桃木，苍青色衣袖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上执着一把刻刀，上面没有丝毫花纹，而是光洁一片。 那刻刀上下纷飞，木屑飞舞，一张脸便在明羲的妙手下生成。 是一个小孩子的脸，他的姿态活泼，正张着嘴朝天空呐喊。 这张脸鲜活可爱，仿佛真的一般。 下一刻，傅绾便看到了那雕像上的小孩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真的如同明羲的雕像一般可爱，挥动着小短手和小短脚，朝明羲飞奔过来。 “明羲真人！”小孩儿抱着一篮子的红桃，跑了过来。 他在明羲面前停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这——这桃子是阿娘今日新摘的，脆甜多汁，明羲真人且收……收下吧。”小孩儿如此说道。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触到了明羲手上的那个以桃木雕琢的小小雕像。 “这个是我吗是我吗是我吗，好像真的是我啊绝对不可能是我哥他脸上没有痣！”小孩儿捂着嘴，又惊又喜，“明羲真人，你上次给我们全村的老人都雕了像，没想到还能给我雕？” 明羲放下手中刻刀，手中那一段沉重古朴的桃花木已经变成了一个可爱鲜活的孩子雕像。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捏面人儿的师父在哄小孩：“是你，且拿去玩吧！” 明羲将雕像递给小孩：“我刀下雕像，皆是死物，总归是没有你们可爱。” 小孩儿喜滋滋地抱着雕像离开了，他一离开，便陆陆续续地有其他人来找明羲。 在明羲活着的这个时代，修道之人甚少，所以前来寻他的都是身着古老服饰的普通人。 有人捧着上好的特产，也有人拿着自家刚蒸好的馒头——或者是其他的精巧之物。 明羲是桃洲之主，他们感恩明羲时常对他们的帮助，所以也送来许多东西。 凡人的善意对于明羲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但他却依旧是一样一样给认真保存起来。 此时的傅绾开始有些明白明羲所言的意思，“刀下雕像，皆是死物，总归是没有你们可爱。” 桃洲之人于他而言，便如同家人伙伴一般。 这个时候，暮色降落，天色暗了下来。 明羲收起手中刻刀。 傅绾仔细一看，刻刀上确实没有任何花纹，与现在的琢世外表大相径庭。 明羲站起了身，眼前的画面定格。 看来，明羲的第二段回忆，到这里结束。 “结束了吗？”傅绾喃喃说道，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结束了。”宁蘅忽然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勾起傅绾的指尖。 然后，画面轮转变换，他们来到了明羲的第三段回忆之中。 傅绾一睁开眼睛，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到宁蘅的身上。 她眼前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还有滔天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