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灭宋(四)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曹璨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兵,而吕蒙正这种文官便是秀才。 只要自己把气势摆足,定能吓住吕蒙正。 想象总是丰满的。 或许论行军打仗,曹璨一个人能打十个吕蒙正,但论玩脑子、耍心术,那一百个曹璨也绝不可能耍过官至极品的吕蒙正。 人家浸yin政治多少年了。 只一眼,就能看通透曹璨心里那点伎俩。 要是让曹璨拿到户部司府库,那才是不好控制局面呢。 “三司使丁谓被张耆诛了九族,连带着三司主从各级官员逃的逃、死的死,户部司眼下暂由老夫权管,既然曹帅开口,那老夫自当配合。” 吕蒙正捋髯呵呵一笑,说出来的话让曹璨顿时喜上眉梢。 这群秀才果然是不禁吓。 可是旋即吕蒙正的声音又响起。 “其实就算曹帅不说,老夫也断然不敢饿着曹帅手下的兵,曹帅可以放心的将军队留在军营之中,每日食用必不会短数。” 这下曹璨可笑不出来了。 把大军留在城外? 那自己岂不是就成了一孤家寡人,还有个屁的震慑力。 对吕蒙正的这个提议,曹璨当然不愿意接受,当即摇头。 “眼下城中尚有多处混乱,百姓终日惶惶,当务之急应该是命令大军接管城中治安,尽快安抚民心,恢复秩序,若是都留在城外,假日暴民增多,恐怕会有不法之徒趁虚为非作歹。” “可放军入城,需有官家和门下署名的圣旨。” 赵恒人都死了,我上哪里给你整圣旨去! 吕蒙正这般说,是表明上纲上线要给曹璨添堵,可偏偏还让后者挑不出一丁点毛病。 自己总不能说反正皇帝都死了,现在怎么办大家商量着来吧。 事可以这么做,但说却不能这么说。 面子上的事总还是应该照顾到的。 但旋即曹璨又反应过来。 需有皇帝和门下署名的圣旨。 皇帝虽然没有了,但中书省在啊,通进银台司也在啊。 核发圣旨的事,没有皇帝也能做。 那么吕蒙正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要圣旨,他吕蒙正能拿出来。 谁让中枢管事的人,眼下只剩下一个吕蒙正。 “吕相,想要什么?” 曹璨斟酌着语言,试探起吕蒙正的心意。 后者摇头叹了口气:“老夫老了,什么都不想要,只是先帝骤然大行,国不可一日无君,老夫心焦如焚啊。” 这老匹夫竟然想要扶立新君的权力。 想当摄政宰臣就直说,何必搞得这么虚伪。 心中破口大骂,但曹璨也知道眼下就是一场政治交互的妥协,他不先顺了吕蒙正的心意,那吕蒙正就绝对不会同意他曹璨接管户部司府库。 当下做好决断,曹璨便跟着叹了口气。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吕相所言甚是,只是先帝骤然驾崩,膝下也无子嗣承继,只得从宗人府中挑选亲支近派,还是需要吕相多多cao心啊。” 吕蒙正这才露出笑意。 “曹帅觉得,丹阳王如何?” 这丹阳王叫赵守节,是赵惟吉的长子,而赵惟吉又是赵德昭的次子,赵德昭则是赵匡胤的次子。 所以,赵守节算是赵匡胤那一支的血脉,和赵恒同宗不同脉。 论辈分,赵守节要比赵恒小两辈,该唤赵恒一声叔祖父。 虽然辈分上差了两代,但并不意味着赵守节就是个孩子,实际上赵守节今年已经及冠。 因此当吕蒙正提出这个名字时,曹璨还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吕蒙正会挑出一个孩童,立一个幼帝呢。 没想到竟然选了丹阳王赵守节。 大小伙子可不好掌控。 “眼下内忧外患,扶立新帝哪里只能图谋一己之私?” 吕蒙正叹气,心事忡忡:“丹阳王自幼慧名便传扬宗人府,少有主见坚毅果敢,是个能为人君的好苗子,只有挑出一个有能力的君王,我大宋才不至于骤然亡国啊。” 这话说的曹璨大为动容,没曾想这吕蒙正的思想觉悟竟然如此之高,当即便起身作揖,惭愧道。 “早前曹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万分汗颜,国家艰难,幸有吕相尚在可以主持大局。吕相说的极是,我大宋绝不会亡国,吕相但有差遣,曹某当依令行事。” “眼下能保着大宋不亡的唯一机会,就只剩下文武协作,团结一心。 只要能守住咱们这东京城,拖到骆永胜的楚军撤兵,咱们就能有时间来重整朝堂、收拾山河,可若是这个时候我们还忙着谋私利而弃国事,那神仙也救不了咱们大宋了。” 吕蒙正看的通透,是个有思想也有能力的人物,可他终究不具备扶大厦之将倾的超人之力。 东京满城公侯,有几家会听他的话? 劝下了一个曹璨,却难以劝动那群铁了心的投降派。 尤其是当二杨投降的消息传进东京城后,投降派的立场便更加坚定。 “天命在楚不在宋已成定数,人岂能逆天行事?宋历三帝而亡,也是天道轮回。” 宋篡位后周,后周恰好就是历经三帝。 吕蒙正在朝堂之上怒斥投降派百官,想要效法诸葛亮舌战群儒,结果最后反倒是自己被驳斥的体无完肤。 “后周世宗卧病于榻,握太祖之手托江山之重,授太祖托孤重臣,可天命以弃周而归宋,故有陈桥驿黄袍加身,如今天数弃宋而奔楚,我等还何必做螳臂当车之举呢?” “你他娘放屁!” 武将出身的曹璨直接站出来对着投降派破口大骂:“什么狗屁天数、什么天道轮回,全他娘扯淡。” 一旁的吕蒙正心中大呼不好。 果然,投降派一听曹璨这话反而笑了。 “曹殿帅既然不信命数,就是说太祖是谋逆之臣?” 谁都知道命数、天运这东西是假的,可这东西涂在脸上他好看啊。 文官集团不拿这个替赵匡胤美言,赵大总不能直眉瞪眼对着人孤儿寡母说。 “老子就是想当皇帝,就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了,咋地吧!” 那留史之上的笔墨,多臭啊。 这话把曹璨逼问住,其只能嘴硬。 “本帅不是这个意思,本帅是说、是说,我大宋合天命,永远都合,骆逆伪楚谋逆jian贼,焉有天命运数一说。” 这么说多少有点强词夺理了,凭什么天命一直归宋。 投降派轻蔑一笑,已是懒得搭理曹璨,只顾看向吕蒙正,等着后者的意见。 而吕蒙正有什么意见,他当然是不愿意投降。 “好啊,本帅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是铁了心想迎骆逆入城?” 曹璨断喝一声:“来人,将这群乱党通通拿下,就地正法!” 一队禁军冲了进来,纷纷拔刀。 可毫无骨气的投降派此刻反倒是出人意料的毫无畏惧,戏谑的看向曹璨。 “曹殿帅以为,眼下只有你手里攥着刀吗?” 话音落下,殿外脚步声响,又是一队禁军冲了进来,同样拔刀出鞘。 只是这一次,刀尖对向的,则是曹璨! 而领头者,赫然便是执金吾卫指挥使杨延训。 随着张耆自戕身亡,他这个执金吾卫的指挥使总算是成为名正言顺的一把手。 而投降派的底气倚仗,恰恰就是已经彻底投降骆楚的杨家。 朝元殿内,顿时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