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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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姬越的声音,卫敛第一时间后退一步,与麦尔娜分出一段距离。 只是这动作更像欲盖弥彰。 麦尔娜行了个梁国礼节:“秦王。” 卫敛微微颔首:“陛下。” 姬越面无表情:“过来。” 过来?叫谁过来? 麦尔娜一愣,心想秦王出现在此,难道是看上了她的美色? 圣女貌美无双,在梁国,就算人人都知道她拈花惹草,也多的是她裙下之臣。 想不到堂堂秦王也不过如此。 这样更好。秦王乃人中龙凤,他的龙阳一定胜过一百个男人。 麦尔娜正欲迈步,就见身旁的白衣青年已先一步上前,神色不变地走到秦王身边。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玄衣君王将白衣公子一把拽走了。 麦尔娜全程目瞪口呆。 不是,秦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吗? 竟然忽略她这样的美人! 唉好吧,她生得是不如那个白衣裳的好看。一个男人,竟长得那么漂亮。 麦尔娜信心遭遇了重大的打击。 想她在大梁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到了秦国,先是昨晚那只白狐狸喜欢男人对她无动于衷,今天又是秦王光天化日之下拉走一个男人将她视为空气。 难怪都说中原男风盛行。上头做王的都是断袖之癖,底下能不纷纷效仿么? 麦尔娜陡然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姬越一路风风火火地将卫敛拉回养心殿,进门就冷声喝道:“都出去!” 宫人们一个哆嗦,连声“诺”也不敢说,安安静静地退出去了。 糟了,陛下又生气了。 看样子还气得不轻。 不知卫公子会不会挨打……公子那副身子,可经不起折腾啊。 卫敛为人温和宽厚,善于经营人心。他在养心殿住了一段时日,这养心殿上上下下,几乎都被他收服了。 如今见陛下心情不悦,他们都为卫敛捏了把汗。 当事人卫敛沉默一路,进殿后终于蹙眉说了一句话:“你拽疼我了。” 姬越立刻就松了手。 低头一看,青年雪白的手腕上果真有一圈淡淡的痕迹。 他方才手劲儿太大了些。 姬越眼中闪过懊恼之色:“我去找玉容膏给你涂。” “省省吧你。”卫敛合上扇子,轻巧地敲了下姬越的肩膀,“给我倒杯茶。” 他轻车熟路地往榻上一倚,赏着精致的扇面。 姬越下意识要去倒茶,手碰上茶壶,突然反应过来,转过身凤眸微眯,语气有一分危险:“你敢指使孤?” 卫敛以扇抵唇,掩去嘴角一抹笑意:“臣这身子骨被您拉着跑了一路,如今渴得要命。陛下忍心臣渴死么?” “忍心。”姬越一边冷冷说着一边给他递了杯热茶。 卫敛作伤心状:“陛下真是狠心。”顺便接过茶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姬越:“……”你有本事别喝! 姬越又生气地去倒了杯茶。 卫敛突然注意到书几上放着的一本书。他信手拿过,看着封皮上几个大字,挑了下眉。 《红鸾动》。 ……看起来像个爱情话本。 姬越倒完茶回来,就发现卫敛在翻他的话本子。 姬越手一抖,暗道一声糟糕。 他昨晚连夜看完的话本忘记收好了。 姬越此前从未体验过情爱之事,所有经验只能从话本里找。昨夜与卫敛坦白心迹后,回来更是恶补这方面的知识。 学习方式:阅读大量话本。 姬越放下茶就想去夺:“拿来!” 被人发现堂堂秦王看爱情话本就罢了,还有上面他批注的那些话……他面子还要不要了? 卫敛扬手避开:“不给。” “卫敛!” 反应这么大,这话本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秦王总不会被他戏弄几次,偷偷看禁.书充实自己罢? 卫敛好奇心起,非要一探究竟。他身子朝里,护住怀中的话本:“有本事来抢。” 姬越就真去抢,两人各扯住书的一端,姬越沉声:“放手。” “不放。” “那就别怪孤把你也扯下来了。” “你扯。” “……”姬越当然不敢扯,怕真伤到他。 两人僵持不下时,卫敛突然抬眼,亲了下姬越的脸。 姬越:“!!!” 姬越瞬间松手。 “你再抢,我就再亲。”卫敛微笑。 姬越失魂落魄地捂住脸:“你,你看吧……” 卫敛翻了翻,发现只是很普通的风月话本。 并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颜色情节。 有趣的是,边上还有一些秦王笔迹的批注。 就像批奏折一样认真。 内容如下: 当千金小姐在丫鬟红娘的撮合下与书生私会时—— 秦王批注:这个丫鬟教唆主子,可以杖毙。 当小姐与书生花前月下情定终生时—— 秦王批注:私相授受,无媒苟合,可笑之至。 当小姐决意与父母断绝关系和书生私奔时—— 秦王批注:世上竟有如此愚蠢之人。 当结局小姐和书生在乡野隐姓埋名幸福过日子时—— 秦王批注:门不当户不对,三观不合,矛盾日积月累,三年内必分。不知为哪个酸腐书生意yin之作,浪费孤时间。下一本。 卫敛看得差点笑出声。 - 这么一番闹腾,姬越气也消了。 “你去碧霞馆做什么?”姬越不自在地问,努力忽略自己那些批注正在受人公开处刑的事实。 卫敛慢悠悠喝着茶:“陛下又是来做什么?” 姬越:“孤先问的。” 卫敛放下杯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瓣:“喔。” 然后就没下文了。 姬越:“……” 卫小敛,气死个人。 “孤听人说你去了碧霞馆。”最后,还是姬越先低声开口,“孤就来了。” 卫敛讶然:“陛下这么关注臣的吗?” 姬越脱口而出:“孤关心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很正常吗?” 卫敛静静望他。 姬越:“……” 姬越慢慢被盯得脸红,磕磕巴巴道:“你,你倒是说句话。” 卫敛笑道:“你真可爱,我喜欢你。” 姬越:“!!!” 卫敛忽而撑起身,半坐在榻上,勾了姬越的脖子道:“方才你看到的是假的。” 他将扇子打开,挡住二人的脸,轻轻吻上去。 唇瓣相贴,不过须臾,又似永恒。 卫敛睁开眼睛,清澈瞳仁里印着姬越的全部身影。 他含着笑:“这才是真的。” 姬越:“……” 姬越,整个人,石化了。 - 若换作寻常君王,此时美人卧榻、投怀送抱、主动献吻,情到浓时恰到好处,定要将人抱回寝殿好好疼爱一番。更有猴急的,直接在榻上幸了也是有的。 只是秦王不愧是秦王,跟别的君王都不一样。 他在片刻怔滞后,猛然退后,一脸正色:“光天化日,拉拉扯扯,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 卫敛微笑:“平时也没见您这么讲规矩。” “那好罢,以后臣不逾矩了。”他又懒懒靠回去,有些意兴阑珊。 姬越瞬间改口:“当孤没说。” “陛下,君无戏言。” “孤命令你当没听见。” “……诺。” 卫敛觉得说姬三岁都是抬举他了。 姬越心智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 “那名圣女就是昨晚那位。”一番插科打诨后,卫敛总算扯回正事。 姬越说:“孤没失忆。” 他自然记得。 “我料想她身份不简单,今日听闻梁国使臣入宫,才想过去看看。” “她有什么好看的?”姬越不悦道,“长得还没孤好看。” “噗——”卫敛没忍住,“你可是秦王,怎与女子比起美来?” 姬越警告:“总之你不许离她太近。” 卫敛倾身靠近,双眸认真地注视他:“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好浓的酸味?” 姬越被那双勾人的眼睛盯着,眸色微黯,低声道:“卫敛,那女人来自梁国,身上皆是毒物,你不可以靠近她,切记。” 他自然不是因为卫敛与麦尔娜举止亲密而生气。也就李福全那个乌龟脑壳会觉得卫敛与麦尔娜是在私会,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只是在说话。 ……虽然姬越确实不喜欢其他人靠近卫敛。 但更重要的是,他怕卫敛出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梁国圣女在卫敛身上动什么手脚……姬越想想就心有余悸。 他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他的心上人,他要保护好他。 卫敛神色微顿。 半晌才道:“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大可不必。 麦尔娜那点毒术都是他玩剩下的。 不过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还不错。 “不必担心。”卫敛说。 “怎么不担心?你再聪明,也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要是遭了暗算,被人拿来要挟孤,孤——”姬越一顿。 他会怎么样? 按他以前的作风,再喜爱的东西,若是被人拿来威胁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毁掉。 他曾经就极爱一只鹰,平时任它翱翔天际,吹一声口哨,那鹰就会乖乖落到他肩头。 他逗弄一番,又会让鹰重新飞回天空。 那是少年秦王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与渴望。 后来那只鹰被太后抓住了,关在笼子里带到他面前。 太后逼他下一个对外戚党利益极大的圣旨,否则就杀了那只鹰。 太后看准姬越外表冷硬,内心却始终有一块柔软。这个少年遭遇了世上最残酷的掌控,却仍能对一朵花,一只鹰,一个微小的生命抱以最温柔的对待。 她笃定少年会不忍心。 然后就会向她妥协。 优柔寡断者,终究难成大事。 可她没有想到,少年竟瞬间夺走侍卫手中的弓箭,亲手射死了那只鹰。 不自由,毋宁死。 自那之后,姬越再也没有心爱之物。 他不允许自己有弱点。 不允许自己受人胁迫。 一个敌人倒下了,他还有千千万万个敌人。 他必须无坚不摧,无所必能,无时无刻。 却还是在二十一岁这年破了例。 这年他遇见了一个心爱的人,舍不得杀死,舍不得割裂,只想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 姬越说完了未尽的话:“……孤该怎么办呢?” 你要是被人拿来要挟孤,孤一定是要救你的。 卫敛安静一瞬。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一丝冲动。 他想告诉姬越:你不必担忧,我很强的,大概能和你打个平手罢。 他还想说:你这个人真是讨厌,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喜欢你啊。 但最终他仍是冷静下来,淡笑道:“那陛下要保护好臣啊。” 清醒惯了的人,大概就连一头扎进爱情里,都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姬越说喜欢他,可也不曾给过他解药,依然是防着他。这回不再是为了掌控他的性命,而是给自己一个安全保障。 这是姬越给自己留的退路。 卫敛很理解。但凡成长环境艰辛、受过百孔千疮的人,戒心都要比常人高出万分,总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所以他也隐瞒了自己真正的实力,这都是有朝一日需要脱身时的底牌。 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有用上的那天。 但他也必须要为那一天而准备。 他们就像两个在严冬里过了太久的人。乍然冰雪消融,枯木逢春,被暖意融去外壳,心尖上的一点仍是锋利寒凉,竖着尖锐的刺。 姬越说:“好。” 卫敛浅笑,低眸随手又翻过一页话本,忽然不经意间就落到一句话上。 可以看出姬越写这段批注的时候十分纠结,墨迹划了一道道。 这段内容十分平常,是书生亲手刻了个小玩意儿送给小姐,小姐收到很是开心。 秦王批注:这玩意儿也值得开心至此,真当大家小姐如此没见过世面?【划掉】 亲手所做的心意有那么贵重吗?【划掉】 真的会让人很开心吗?【划掉】 那孤就勉为其难给卫小敛做一个吧。【划掉】 最后一句没有划—— 孤想让他开心啊。